李卿平的院子里寂静得能听见屋内帷幔被风吹动的呼呼声,承平王妃抿嘴从他房里出来,乍然被立在廊下的外甥女吓住了,眉梢跳了两下。
“舅母,卿平表哥好吗?”
两只盛满担忧的眼睛看过来,承平王妃暗暗叹一口气,暂时不要对她说吧。
让孩子承受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压力,是家长的失职,而且他们还没有无能到需要孩子们站在跟前挡风遮雨。
“进去瞧瞧吧。”
她的手掌包裹着温暖,覆在阮妙菱单薄的纱袖上,阮妙菱既愧疚又难过,神色哀戚的仰头望了承平王妃一眼,又听她说道:“看过了就早些回去歇息,不要把自己累着,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直到最后一个丫鬟的身影在已是绿叶满枝头的大白杜鹃树后,阮妙菱收回目光,前行几步轻轻推开李卿平的房门。
“表妹快进来!”
李卿平裹着一床只有冬天才盖在身上的厚锦被,光着脚绕过屏风亲自到门边接阮妙菱,被褥因被他横披在肩上,阮妙菱低头就能看见他的半截裸露的小腿。
表哥落了水,还敢光脚站在地上?
“兔月把汤碗搁桌上,然后出去把门带上。”
还好来的不是问儿那个见火就燃的炮仗,以她维护表妹的忠诚度,李卿平几乎可以想见,问儿看见他无病无灾,腰上的两根擀面杖此时已经直逼他的咽喉了。
尚神游在世子怎会生龙活虎中的兔月下意识点头,脚和手不经控制,将汤碗顿在桌上,听话的退出去。
“表哥对不起……”
“自家兄妹说什么对不起啊?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
李卿平像是个做错事的大男孩,手足无措的去扶屈膝行礼的表妹。
明明是他太鲁莽,掉下池子的那一刻就生出了一连串的念头,也没和爹娘还有姨母商量,就自作主张安排后续……妹妹哭哭啼啼跑过来,一头扑进他怀里呜呜哇哇,嚷的是“对不起”,娘进屋以后第一句话也是对不起……
他几乎快要烦透了这句“对不起”!
为什么没有错的人要道歉,真正做错事的人却连一句说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
阮妙菱推开李卿平想重却不敢加重的手,语气坚定,“不,一定要说的!”
李卿平十分无奈,双手负在背后。
“还有,谢谢表哥!”
这是迄今为止李卿平听到的和其他人最不一样的话,忍不住转身去问她为什么要谢,却看到她眼角缀着两颗珍珠大小的泪珠子。
为什么要哭?
他最不喜女孩子哭了,从小到大,他事事都宠着卿池,不和娘拌嘴拂她的心意,就是不希望她们脸上挂着泪。
可是表妹和一般意义上的哭有所不同,眼角有泪,嘴角和眼睛里却有笑意。
她是开心的,喜极而泣。
原来是这样!挡在李卿平眼前模模糊糊的云团顷刻间散开,娘和卿池说的对不起并不是自责,而是认为他扛起了重任,心里替他心疼。
“找表妹帮我的忙,果然没错。”李卿平得意道,递过去一张帕子。
阮妙菱自然的接过去擦了擦眼把姜汤喝了,再提帮忙的事,你可把我们吓得不轻!”
“你们……还有谁?”李卿平一口气灌下一碗浓浓的姜汤,眉心皱成川字,不过姜汤的功效着实显著,不消片刻四肢百骸就暖了,甚至在微微发热。
“我们就是我们呗,家里上上下下都是人,我怎么数的过来?”阮妙菱模棱两可说道,催李卿平到床上坐,不准他脱去被褥,才放了心问道:“表哥方才有事让我帮忙,是什么?”
李卿平示意她摊开手掌。
阮妙菱照做,李卿平自锦被里探出一只手,用食指在她手心写了几个字。
……
巳初,前来观览第二次承平王世子选妃宴的宾客已经陆陆续续入了座。
选妃宴定在巳初二刻开始,排排坐在纱帘后的闺阁小姐们已是摩拳擦掌,势在必得的目光穿透薄薄的一层纱帘,直勾勾看向水池对面廊下。
“适才听王府的丫鬟说今天承平王世子会来呢。”语带娇羞。
“世子来了能怎样,讨得王妃欢心才是最要紧的。”
两位小姐家世对等,彼此认为自己的才貌不输彼此,各自端足了架子,一个表面期盼心里忐忑,一个面上不屑满心跃跃欲试。
其他的小姐都在小声议论,满面海棠春色。
唯独处在中间位置,神色镇定始终优雅的饮茶的徐冉,和笑眯眯荡着两只脚吃茶点的徐姝,与她们不同。
“王府的茶点吃着就是和咱们家的不同,等将来我做了世子妃,天天包一份回去给我娘吃!”
徐姝吃完一个,满足的舔了舔指尖,准备再拿一个。
“适可而止,小心一会子撑成大胖子,丑死你!别说世子妃了,就是给世子妃提鞋,都轮不上你。”徐冉瞪她一眼,幸而其他小姐都在议论承平王世子,没工夫观察她们。
徐姝高傲的哼了一声,对她装模作样的端庄嗤之以鼻。
“轮不上就轮不上,世子妃让我给她提鞋,她配吗?”对世子妃位置没有抱多大兴致的徐姝张口就来,也不怕得罪谁。
她的元哥哥是汉王跟前的大红人,只有别人担心会不会得罪她,没有她担心得罪谁。
狂妄自大,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徐冉仔细检查了一遍食指上淡粉发亮的指甲,“我是你姐姐,给我提鞋难道不该?”
还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