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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贞公主倚窗低头若有所思,润香见状不再往下说了,端了药碗悄声走出碧纱橱。
堂屋花几上摆放的那盆倒挂金钟呈现出一点垂头丧气蔫蔫的姿态,没有前几日开得活泼,润香以为它是缺水了,便一并抱着出去,等施了水再抱回来。
她哪里知晓这盆倒挂金钟早被问儿调换过了,原先那盆有一半的花叶都枯黄了,问儿便将它搬到后罩房,等阮妙菱制毒的时候用。
宝贞公主默默看了阮妙菱的背影许久。
妙菱一两岁的时候,阮延良曾有过再要一个孩子的想法,想着妙菱有一个弟弟或妹妹陪着,将来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有心事都找不到人诉说。
那时候宝贞公主无论吃睡都和女儿在一处,阮延良担心提出这个想法,会使她不快。再定好日子和宝贞公主商议后,阮延良亲自上街买了宝贞公主最喜欢的倒挂金钟,甚至贴心地也为女儿备了一件小礼物。
本是满怀期待的行程,就因为在回来的途中撞见一个妇人当街产子,阮延良如此镇定刚强的人,都看得腿脚发软。
那妇人平日调养得好,可惜因早年闺阁中落了一次水,落下了病根,怎么调养都无法根治。也亏得有了后天的调养,她腹中的胎儿虽然尚不足月,最后还是平安出生了。
不过那妇人遭此一劫,半条命都快搭进去了,被家仆用厚厚的棉絮裹了搬上马车的时候,阮延良瞧见她面色惨白,呼吸几乎快断了。
宝贞公主在沙场拼杀多年,身上大的小的伤,阮延良扯着指头都数不清,一想到妻子再生产会和那妇人一样,他心口就痛得呼吸不畅,给阮妙菱添弟弟妹妹的想法就此打消了。
一生难得遇上和他心心相惜、知冷知热的妻子,阮延良觉得这是他的福气,是老天看他刀尖舔血后仍然眷顾他,说什么都不能失去。
回去后,阮延良每日对宝贞公主关怀备至。
天寒时节,怕宝贞公主冻着,亲自带一帮兄弟把她睡处变成一座椒房。那时阮妙菱正是爱闹腾的年纪,西府有一大堆杂事等着宝贞公主打理,阮延良便自荐领了照顾女儿的差使,有时还兼带照顾妻子的起居。
这些事情,宝贞公主原是不知情的。阮延良死了,她心里痛,周身不自在,府里的婆子为了安慰她,才一件儿一件儿捡起来说与她听。
看到女儿形单影只,每日只能和花花草草、两个丫鬟打发时辰,宝贞公主想再给阮妙菱添个弟弟妹妹,蓦然回头,却再找不到愿意和她生儿育女的人了。
润香抱着花回来,见宝贞公主仍在原地,一步都不曾挪动,将倒挂金钟放好了,进来劝道:“咱们家小姐同别的大家闺秀不一样,别家小姐到了出阁的年纪天天盼着寻个好郎君,然后在后宅相夫教子,再厉害些的,就是嫁到官宦之家,做诰命夫人。
奴婢听小姐和问儿讲过,男女之情讲求合眼合心,缘分到的时候任他大风大浪,拦都拦不住的。她显然没有到那个程度……缘分未到不是没有,要耐心等,和养花是一个道理。气候、日光、水和土壤在恰如其分的时候,自会开出美丽的花来!”
“妙菱果真这样说的?”宝贞公主觉得这是润香在寻说辞安慰她。
润香道:“奴婢学识浅薄,从哪里寻这些高深的话来骗夫人?夫人也不必再为了小姐的姻缘发愁,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这话用在夫人这里也行得通。夫人贵为公主,夫人的兄弟又是王爷,有这双重身份加持小姐,还怕什么?”
好花自有采撷人,想当初没遇见阮延良的时候,她便是抱了一辈子孤身到老的念想。宝贞公主想到此,心里的阴霾顷刻间散去。
……
自从徐郴撤走了围在阮家祖宅外的兵卒后,阮延哲便和颜悦色地签了分家契。
当然不是因为宝贞公主出手解围,而是大房和二房不要阮家祖宅的一桌一椅,包括在甘州的田地,两房都归给了三房。
好处都让三房占了,签分家契当日,阮延哲和三夫人准备了一桌子好酒好菜款待宝贞公主和阮妙菱,席间说的一番话全是平日不曾听过的,像是从蜜里浸过一般。
阮老太太也难得出了自己的院子,宝贞公主和阮妙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他们以亲人之名坐在一张桌上和和气气地吃了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