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淮动作一顿,将白底瓷勺放回了碗中,顺手接过柳琇蕊递过来的帕子拭了拭嘴角,稍思索片刻才道,“他九岁那年跟在我身边侍候,如今一转眼七年已过,十六,他今年应是十六岁了!”
柳琇蕊好奇了,“他九岁便跟在你身边了?母亲怎为你挑个这般小的书童?你那时已是十来岁,他年纪这般小……”
正常来说,为儿子挑个书童应选个年纪相仿,或者大那么一两岁的,似书墨当年那般年纪确是小了些,九岁的孩童,加上他的性子,莽莽撞撞的,纪夫人又怎放心得下!
纪淮含笑地望着她道,“书墨,是当年我亲自挑选的,娘亲本也嫌他年纪小,侍候起来不够尽心。只因我坚持,她也只好同意了。”
“你为何单单是挑中了他?”
纪淮笑笑也不搭话,柳琇蕊不停地扯着他的手臂,又是撒娇又是耍赖地要让他说,他无奈,只得摸摸鼻子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原因,左不过是见他一个傻小子,瘦瘦小小的,被人耍得团团转也不恼,依旧笑呵呵地替人干着本不属他职责范围的粗重活。”
“就这般简单?”柳琇蕊狐疑地望着他。
纪淮失笑,“难不成你以为会有什么?”柳琇蕊见他不像是说谎,也不再多说。
他为什么会挑这么一个贪嘴又恬燥的书童?其实单纯是觉得这小子真好骗,傻呼呼地被人哄着白干了那么多的活,到头来人家只给他一个白面馒头便让他兴高采烈了。他至今记得那傻小子捧着个馒头坐在门槛上笑得满脸幸福陶醉,那模样,仿佛只要手中有这么一个馒头,世间所有的不幸便也不算什么了。
林二木,果真是太木了!
夫妻两人又闲话一阵,纪淮因与人有约,便先行离去了,柳琇蕊本也想着回正院去,可却看到有几分凌乱的书案,她嘀咕了几句便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散乱的书卷收拾妥当。
直到书案上变得整整齐齐,她才满意地点点头,正要再认真检查一番,却被压在书册下的纸张吸引了注意力,她好奇地将那纸张抽了出来,只一望,便认出那是婆婆纪夫人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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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书房出来后,她有几分茫然地抚上腹部,方才纪夫人在信中却是追问纪淮关于子嗣之事,成亲至今,纪淮身边只得她一个,而夫妻间的生活除了特殊情况外,几乎不曾断过,可她却始终不曾有孕,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泄气地垂头,闷闷不乐地踏上铺满鹅卵石的小路,方走了片刻,似是听到不远处隐隐有说话声。她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的花圃旁,范文斌与洛芳芝相对而立。
曾经相知相许的女子,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孩子站在你的面前,你会有怎样的感觉?
范文斌眼神复杂地望着几步之遥的温婉女子,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挺着的大肚子上,他已经不清楚自己如今有什么感觉,似是有点酸、有点痛,又似是有几分释然。
终究这个孩子,是他救命恩人唯一的骨血,纵然他心中仍旧有几分苦涩,可……往日之事不可追,失去的人,错过的情,又岂有回转之理?
洛芳芝怔怔地回望着他,望着在她为母守孝的三年中,不只一次盼着他来将自己从那个令人窒息的家救出来的男人。曾经有几分稚气的少年,如今却被岁月打造出满身的坚毅,人生若只如初见,彼时年幼,慈母尚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斯美好,却奈何天意弄人!再见时,她已为人.妻,又即将为人母,而他,依旧孤身一人,在这世间寻寻觅觅……
她微垂眼睑,许久,才释然一笑,如同遇到久别故友那般,漾起轻轻浅浅的笑容,温声道,“文斌哥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如今的她,除了这么一句轻轻柔柔的问候,一份盛满真挚的祝福外,再无其他!有那么一个人,那么霸道的一个人,已经在她不曾察觉的时候,将她心中那个美好少年的身影渐渐抹去,直至完全取代对方留在她的心底深处。
范文斌定定地望着她,见她仰着小脸冲自己笑得如三月春风,他暗叹口气,该放下了……
“芝妹妹,好久不见!”
柳琇蕊愣愣地望着前方那两人定定对望片刻,而后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地转身离去,徐徐的清风拂过,似是温柔地叹息,又似无尽的唏嘘。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他与她,终究是差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