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后座的空气,非常沉闷。
并不是字面意思——车内空气流通,温度适宜,闭塞的是氛围。
其实数周相处下来,花轮早就习惯了普笛的做派:无事很少会主动同人说话,就算在餐桌上偶尔讲上几句,也像是戴着面具那样疏离。
他能明确感觉到普笛对他,对其他人的核心态度,就是漠不关心。
尽管他会笑,口头表面上也讲些虚礼,举手投足间颇具个人魅力,但始终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点,才是他对外界最“真诚”的反馈。
与此有关,最鲜明的记忆,莫过于那次。
花轮站在公馆二楼走廊的围栏边,研究水晶吊灯照明不稳的问题,正好看到长长的楼梯上,一上一下的俩人。
在下的是暂住在他家的来客普笛,两手空空往上走,大概是刚透完气,又准备回房间窝着了。
在上的是他家工龄五年的女仆月岛西子,性子很急又喜欢揽活逞能,此时手上正抱着重重一篮佣人们换洗的衣物,艰难地下楼。强加堆叠的衣物高出筐顶太多,遮挡了视线,她的步伐也因此有些摇摇欲坠,看得人不禁捏汗。
花轮也不知道自己的注意力为什么会完全转移到即将交错而过的两人身上,事件发生以前,他们明明只是在普通、毫无干系的行路。或许是预感使然吧。
他看到普笛的目光在某一瞬晲向了女仆,无所谓似的抬起眉角,就在下一秒,月岛被脚下的阶梯绊倒了,换洗的衣物和篮筐从她手中飞脱,而她的身体也失去平衡重重砸向地面。
亲眼目睹这一切发生,花轮的第一反应是瞪大双眼赶向楼梯口,而距离月岛最近的普笛,明明可以伸手拉扶她一把,阻止她摔落,却只是若无其事继续往上走,就在他朝上迈出一步,尘埃落定的瞬间,月岛发出惨叫,扑倒在台阶上,向下滚去。
好在她没有顺势滚到最底下,才跌了几阶,就以一个叉开四肢稳住重心,增大受力面摩擦的摊伏姿态迫使自己停了下来,受了几处见血擦伤,撞肿了手腕。
至始至终,普笛都没有转头看她一眼的意思,完全专注在“上楼梯”这件事上,直到他轻飘飘走完了到达二楼的最后一个台阶,才慢悠悠转过身,居高临下地问候了一句:“没关系吗,女士。”
花轮错愕看他一眼,顾不上说什么,径直跑向趴在楼梯上的月岛,搀她起来。
等秀大叔和其他佣人赶到,拿来医药箱检查她的伤势,关切的询问月岛要不要紧,而月岛也能苦笑着摇头,说自己还好,没什么关系时,花轮才腾出功夫去“谴责”普笛。
此时的普笛,已经回到房间,坐在朝窗的椅子上吹着风安然翻书。
花轮停在他门前许久,好不容易才按捺住直接推门而入,或者重砸门板三拳取代轻叩三下的冲动。
之后的对谈更加让人无话可说,普笛听完他尽量表述委婉的质问,只漫不经心回了一句,“我也没来得及帮她。”
好一个“也”字,无形中以诡辩的姿态把花轮拉到了同他一致的立场上。
任何反驳和指责都是无意义的,面对普笛,花轮放弃了与之更近一步的可能。
同时,他也感到很后悔——为什么没能更早识破这人的面目,听话得把小丸子介绍给他。
借他之手结识丸子,又想利用丸子做些什么呢。
所有人、事都是垫脚石吧。
不知他出于哪种需求,使了什么手段,才成为花轮家主的贵宾,但对花轮和彦来说,他只是个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陌生人。
连伪装都没有到位,由他之口道出的“小少爷”,恐怕是将他判定成毫无利用价值,没有相处必要的纨绔子弟,戏称下的轻蔑之意,何其可憎。
如此处世,何其可悲。
此时此刻,坐在车窗另一侧,普笛倚靠着背垫闭目养神。
那枚从樱家回收的水晶球静躺在盒内,他的一只手放在冰凉的球面上,一动不动与之紧密贴合。
纠缠在脑海间的那句话,没有在意的价值。
却一遍遍,复读重申。
——“愿你和‘家人’在一起时,不会如此。”
还有,她的眼神。
全都没有在意的价值。
……才对。
轿车驶进公馆大门,两名接到秀大叔的通讯传呼,守候在屋外的男仆上前拉开车门,将无法顺利行走的普笛扶起。
花轮目送着普笛在两个人的帮衬下,才勉强以比那天的月岛更歪斜、蹒跚的步子缓缓踏上通往房间的楼梯。
谁在这世上永远不需要帮助,自诩遗世独立,多么浅薄可笑。
临睡前,花轮给父母打了一通电话,当时他们正在法国的公司进行为期两周的视察。
那里和日本相隔七个时区,才刚刚下午三点。按照父母的作息习惯,应该正在悠闲的品味下午茶,不用担心打扰到他们工作。
和远在他国异乡的家人通话,最首要的惯例就是彼此问候,花轮刚描述完自己学校生活的近况,准备了解一下父母工作是否顺利时,母亲又笑着追问了他一句:“小丸子怎么样了?情况好些没有?”
“嗯,她不要紧,出院之后连功课都比以前更好了。”
母亲闻言笑了几声,“那就好,之前我还在跟你父亲商量,要不要把她接过来做个检查,欧美这边的医学,相对还是发达一些。”
“我也是这么想的,爸爸他不是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在美国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