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真的太幼稚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他表面若无其事的听讲,笔记做得飞快,同桌的杉山试探着跟他讨论了两道题目,他也如常答了。
但只要稍稍闲下来一点,心中那种烦闷、焦躁就像海浪一样扑面临头。
他非常讨厌这样的自己,却没办法控制这可笑无用的情绪。
刚才,杉山大概以为他哭了吧。
他才没有。只是在生自己的气,气到反应过来时眼睛凑巧不大舒服罢了。
这才不算哭,绝对不算。
昨晚回家他拉开背包,把罐头果汁一字排到书桌上,撑着下巴就着台灯的光看了半天,傻乎乎的回忆白天和小丸子有关的种种景象,最后定格在他脑海里的画面,是丸子看着他笑得灿若星辰。
只要一想到她的笑脸,他就觉得心里热乎乎的,还有一丝化不开的甜。
小丸子这次失忆,确实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本以为自己只会怀着一点似是而非的朦胧好感,把喜欢的心情化成孩子气的打闹:他要看她的笑话,偶尔也帮帮她,出现在彼此的回忆里只是以男女同学的身份,和那些普通朋友一样。
最后小学毕业,分道扬镳,同她笑着道一句再见,多的话也说不出口。
夕阳啊背影,在路口转身,生活本就跟电视剧演的一样俗套。
谁能料到,既定的剧本突然改动了,他被什么猛推了一把,冲到舞台之上,聚光灯之下。
回过神来的时候,丸子甜甜笑着,背手站在他身侧。
属于他俩的章节被写拢到一起——还是对手戏。
这些天来,和小丸子在一起的感觉,就像是旱地里长大的鱼,头一回遇上活水。
他以为先前平静的日常已经有了足够多的乐子,直到日常被打破,潮起潮落的跌宕才让他明白,原来自己根本尚未“开化”。
失忆后的小丸子,比以前更亲近自己。
一片空白的她,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占领。
就连帮你寻找回忆本身,也是在创造仅属于我们的重要回忆。
这是无害的私心,对吧。
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他计划起明天要跟她拉扯罐头果汁的事,午餐时再出其不意抢她的橘子,放学后还要约她去逛商店街,走趟季节不对的林荫道,引她想想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对了,可能还会遇到佐佐木,就让我来跟她介绍植树爷爷的事好了,再请她吃点什么,不管是什么那家伙只要被请客占着便宜一定会笑得很开心——
他的意识思绪飘散在繁冗、甜蜜的遐想里,安稳得睡去了。
与此同时的樱家却正在迎来一场轩然大波。
他的计划也因此彻底落空。
小丸子被救护车带去医院。
她的失忆一定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她的身体或许有什么严重的问题。
而在意识到这点之前,他正慢慢把她的失忆看作一件好事。
自己居然会这么想,居然会愚蠢的认为发生在小丸子身上的灾祸、不幸是什么机缘巧合、命中注定。
她的痛苦给了他接近的理由、时机,成为他的福祉。
这是多大的讽刺?
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这样肤浅、幼稚,他厌恨自己被所谓“喜欢”的心情蒙蔽双眼,只想着不断从她那获取关注、满足,甚至暗中期盼能拿捏掌控压制她,只知道盘算如何推进两人的关系,却忘了审视、体恤小丸子本身。
喜欢的人处于痛苦之中,正遭遇着磨难,他却只想着自己的事——这样根本连做朋友的资格都没有。
自己这几日的开心,真是太丑恶了。
如果能让小丸子好起来,他愿意放弃所有痴心妄想,只当这几天做了场温软好梦。
当普通同学,又有什么不可以。
看着她笑笑就好,不再向前接近。
可这也只是不必要的空想罢了,时间永远无法倒流回出事那天。
意识到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眼里已经噙上无聊的泪水。
他更生气了,气自己的软弱,意识到错误,却连挺起胸膛来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从今天起要改变这点。
喜欢小丸子,要为了她好,不能继续那样愚蠢、懵懂,沉浸在小儿科的游戏中。
他的心情,绝对不是“游戏”。
他想要,成为她的依靠。
……
秀大叔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偷偷观察了两眼自己身后坐着的一排男孩女孩。
大野、杉山、小玉坐在后座,后车厢的气氛一片鸦雀无声,肃穆到令人汗颜。
“他们究竟怎么了?”秀大叔压低声音问身旁的小少爷。
“……不必在意,他们只是很担心小丸子。”花轮无奈回应了一句,微微调低车窗,送了些fēng_liú通进车内。
又过了半晌,杉山开口问道:“还有多久?”
“快了。”花轮言简意赅地应了他一声。
俩人短小精悍的对话刚一落幕,秀大叔一个转弯开进一片开阔街区,明德医院的正门招牌随即映入众人眼帘。
停车入库前,他先拉开车门放了四位小朋友下地,放心地要少爷带着大家去户川老师说的楼次门号看望樱同学。
一行人在登记处说明来意,得到批准后沿着楼梯一路寻到了三楼中间的病房。
正式看到丸子前,一路上他们心中早就或多或少,幻想描摹出了她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也许气息奄奄,手上挂满吊针,因为咳嗽不断缩紧身子……
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