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子却挪开搭在栏杆上的手,屈指爽快地叩叩下巴,“怕过就不怕了,我的胆子好像比自己想象中大呢。”
听她这么说,大野将视线落在她脸上,仔细打量一番,发现丸子的表情和不久前相比确实变化挺大,一派轻松模样,眼里还含着点俏皮的笑。
还真是和以前一样,擅长调整心态,适应能力奇强。
说来也奇怪,她发自内心感到畏怯不安时,他看不过眼,只想护着哄着,见她没事人似的逞起能耐,又忍不住想吓唬吓唬她。
大野向丸子压近一步,突然抬起手作势要扼她的脖子,一面沉声道:“呛水,也不怕了?”
小丸子知道他在坏心,不仅不躲,反而挺起胸膛主动把脖颈向上仰起,亮出完整的咽喉,用唱歌的调调回话:“不呜~怕~”
他没真伸手碰她,嗤笑一声转过脸,换上正经口吻嘱咐她到时机下水时动作放利索点,别被翻船扣到底下去了。
真到所谓关键的一刻,倒没什么激动人心的逃难场面,悠和田矢早就老母鸡赶小鸡似的,促着他们提前下水,等小船真正绕进漩涡群失衡侧翻时,小丸子和大野已经安稳地漂在水里,位处两个漩涡中间一条宽敞平缓的水道上,隔岸观火瞧全了整场覆舟进行时。
白鸟夫妇也下了船,俩人落脚海面,跟踩在实地上没两样,一滴水都不沾身,总算秀了一把幽灵系的特技。照他们的说法,只要他们不想,就不可能被水打湿,真给淹着也是演的。
球球显然还没找准为鬼的自觉,眼见船上只剩自个,不安地沿着围栏哀鸣打转片刻,才下定决心纵身一跃,“噗通”一声栽进水里,欢实地蹬着四条小短腿,灵活施展开犬科引以为傲的狗刨泳术,追到丸子身侧,将前爪搭上她绑着救生衣的前胸,没心没肺的撒了会娇。
等小船在漩涡群的挟击下彻底沉没了影,不知道是真的触景生情还是假正经闹着玩,田矢扳起身冲它敬了个礼,挽住妻子的胳膊向岛屿所在领路直行。
两个孩子一条狗,逐在他们身后,经着前方传来的提示、引导,小心翼翼地越过漩涡群,借助救生衣的浮力持续向难辨远近的岛屿游去。
最后一段距离,小丸子游得很艰难,速度极慢,大野要她扒着自己的肩膀,想借力给她,然而他背上早已赖上一只体力不支到收不回舌头的卷毛狗,丸子可不忍心再凑上去当个二号累赘,咬牙说自己能行,要他顾好球球便够了。
好不容易登岸的一刻,丸子踉跄着从水中脱离,还没走上几步就双膝一折跪伏在地,缓了会劲才翻身转向,解下救生衣把它摊开当垫子使,往上一坐,仰面朝天连拍着胸脯运气。
休息了好一阵,她才顾上整理形象,原本飘逸宽松的裙摆浸透海水紧贴着皮肉遍布褶皱,还染上泥沙弄成一片脏兮兮的灰棕,洁白不复,她用手尽量把淌水的衣服拧干,又忙着捋顺头发。
大野在她坐着休息时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他的衣服颜色深些,不那么显脏,精神状态也比她好不少,样子一点都不狼狈,像个在水上乐园里玩了一会半会的阳光少年。
等丸子收拾妥当,俩人提着救生衣来到悠和田矢面前,想把这东西还过去,却被告知没有这个必要。
“就放地上吧,我们拿着也没用。”田矢说完这句话,敛起笑意,看了夫人一眼,难得没再吭声,保持沉默。
话痨不讲话,场面最可怕。
现在岛也上了,是时候交代清楚此行的最终目的,到底需要他们做什么才能帮白鸟夫妇实现‘遗愿’?
悠面向两个孩子缓缓眨眼,良久后轻提唇角:“活下去。”
田矢的声音随之响起,无缝衔接前言,呈上语气平淡,内容离奇的三字,“见到神。”
即刻音落,小丸子手腕上刻印的红纹发出耀眼夺目的血光,短暂的瞬间里,无限延展发散,直至斥满双眼。
回过神来时,悠与田矢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只在一片泥泞滩涂间,留下一条灰黑的坠链。
还有一声回响在她耳边……模糊、遥远、熟悉的细微暗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