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吗?”夏目还不忘时刻关注竹原的感受。
竹原:“……不。可以再重一点。”
“好。”夏目笑了。
他不由地想起以前在寄宿亲戚家看到的场景。
父亲给他的儿子洗着头。
平日里做事非常粗放的男人在这种时候看起来细致得不可思议,虽然嘴上叫着“臭小子”, 神情却柔和得让人无法忘怀。
二人的笑声曾久久地回荡在他的心中。
那时候他羡慕着自己的堂哥。
现在却能体会到叔父的心情。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让人感到宁静与柔软的情感。
就像是手中现在揉搓出的纯白泡沫。
他重新打开了喷头, 希望对方所有的不如意都能顺着水流一起冲走。
“好了。”夏目吐出了一口气,拿过放在一边的毛巾仔细地给竹原擦起了头发, 擦到半干才换上了吹风机。
“谢谢。”竹原依旧闭着眼睛,发丝细软地垂下来遮盖住了眉,这使他看起来格外的柔和。
夏目看着他,指尖在他的眼角轻轻地触了一下:“不能睁开吗?”
“不, 闭上色彩比较纯粹,不会那么累。”大概是要恢复了, 睁开眼的时候勉强能看到一点光,扭曲又模糊,不是什么好体验。
“是因为白兰吗?”夏目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说起来, 这三天他都没讲过一句话。”
哦?难道他受到的惩罚是失去声音?
竹原挑了挑眉。
似乎有些不对等了,老实说他不怎么相信。
晚上两个人挤在一起睡了, 周防则睡在垫了一层毛内。
夏目本来是拒绝的,毕竟他是来守夜的, 要是睡得比竹原还熟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但竹原说:“那就先暂时欺骗一下我,等我睡着了就随便你,不然我可能因为会良心不安而无法闭眼。”
夏目只能放弃自己的坚持, 合衣在外侧躺了下来, 他把身体竖得像一张局促的纸, 生怕会压到竹原的伤口。
不能睡着不能睡着, 他这么提醒自己,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大大的。
然而坚持了不一会,就仿佛有股魔力使他眨眼的频率变得越来越慢。
他太累了……三天都没有怎么阖眼。
一直和八原的妖怪们寻找着竹原,即便躺在床上也忧虑得根本无法入眠。
但现在竹原就在他的身边躺着,呼吸、温度都告诉他这是无比真实的。
太好了。
找到他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夏目在不知不觉中彻底地闭上了眼。
竹原感受到对方均匀的呼吸,唇角若有似无地翘起了一丝。
笨蛋。
他也跟着睡去了。
……
做梦了。
奇怪的是,竹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梦里。
他看见了一颗樱树,不是壮阔绚烂的八重樱,只是最普通、随处可见的山樱而已,开满了一树粉白交错的花。
山樱的花朵并不大,单瓣,简洁却又典雅,带着一丝浅淡而熟悉的芬芳。
又是……吗?
但谁也没出现,只有这一株樱沉默地伫立着。
一朵樱花落了下来,从他手背擦过。
须臾,又是一朵。
紧接着,仿佛接收到了某个指令,满树的樱花全都乘着风缓缓飘落了。
“簌簌”。
就像下了一场雪。
盛大而凄美,犹如一场幻梦。
第二天早上,竹原恢复了视力。
同样恢复的,还有另一样东西。
山樱寓意着“希望你微笑”。
“早。”他朝着夏目露出了一个笑容。
夏目睁大了眼睛。
“恢复了!”
竹原侧了侧头:“这么惊讶吗?”
夏目眉眼处一直堆积着的郁气散去了些许,他弯了弯眼:“太好了。”
“嗯。”竹原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
果然夏目是个笨蛋。
他想起了那杯带着甜意与花香的热茶。
恐怕还以为自己成功瞒过去了。
“代价是什么?”他注视着夏目那对玻璃球一般的眼珠。
那竖着的瞳线变细了一瞬。
“什、什么?”
“这个,是夏目做的吧。”竹原在空中画了一个笑脸,并不是疑问的语气。
“我已经知道了。”
夏目的手指在被子上收紧了。
他低着头,过了好一会才有些含糊地说了一句。
“嗯。”
“放弃了。我不想……再继续了。 ”
“放弃了对竹原君的攻略身份。”
竹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微微收敛了笑意。
夏目的声音轻轻地回荡在室内,像在讲述一个美丽的幻梦。
“我想和竹原君一起过夏日祭,去山顶看烟花,假期一起出去玩,热的时候坐在一起吃西瓜,对着风扇吹,秋天的时候看落叶,冬天玩雪。花很多很多的时间呆在一起,即便什么都不做也可以。”
“但总觉得在那种身份下这一切都会变成别有用心,我讨厌这样。我只是想要做竹原君的朋友而已。”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好感度的提示音响起来的声音……真的非常,非常可怕。”
最初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他听到好感度增加会有种微妙的被认可的开心,竹原的内心喜恶仿佛透明地呈现在他面前,他永远不用担心会做出什么令对方讨厌而不自知的事。
但渐渐的,会觉得惶恐。
为什么会一直的增长?为什么这么多?他值得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