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碧桃站在门口不知所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转头看着来喜,轻声问:“我这是来晚了还是来早了?”
来喜也不知道,只能回头看那六个仆妇。
可这六人的脸上没任何表情,齐齐整整的端着礼盘目不斜视,连看都未看姚碧桃和来喜一眼。
姚碧桃知道,这是嫌弃她一直未有打赏,人家也懒的提点她。
并不是她小气,她是真的没东西赏人。怕是来喜身上都比她富裕呢。
姚碧桃攥着手,手心里全是汗。心里默默的埋怨起亲妈。
人顾家给了二百大洋当聘礼,她亲妈全扣下了。因她嫁的急,来不及准备嫁妆,她妈就东拼西凑的给她凑了一箱自家绣的鞋袜帕子当嫁妆。还美其名曰:顾家啥也不缺,啥也少不了你,这些东西你会亲时送给他们,心意尽到就行。
这哪里是来享大福的,这明明就是来丢人现眼,来受下人气的。姚碧桃只恨她爹命短,若她爹还活着,她也不至于拮据至此,窘迫至此。
像柱子一样尴尬的立在门口约一刻钟后,一阵女人的说笑声终于解救了姚碧桃。
打头走进来的是两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身后跟着一众佣仆。
一个身着红色洋装,烫着时髦的卷发,发间别着亮闪闪的发卡。耳垂颈间手腕上皆佩戴着成套的红宝石首饰,玉葱似的手指上戴着血红色的硕大宝石戒指格外夺目。在白嫩的肤色映衬下,倒半分俗意不显。真真是珠光宝气,闪瞎人眼。
另一个身着浅蓝色旗袍,梳着标准的妇人头,挽在后面的发髻上插着一根翠色的钗。耳下颈间手上皆是成套的珍珠首饰。看起来,比那红衣女子温和多了,也恬静的多。
这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看到姚碧桃一行人时,先是一怔,然后了然的对视一眼。红衣女子未语先笑,这笑却有些让人不舒服,似是带着轻蔑。
来喜和身后那六个仆妇们全都行了个半蹲礼,齐声问安道:“二奶奶安好,三奶奶安好。”
姚碧桃便也知道这二人的身份了。顾府赫赫有名的二奶奶应雪薇和三奶奶季岚珊。
这二位一个是军阀的义女,带着巨额嫁妆风光大嫁。一个是高门贵女,才名满天下。都非她这种小门小户的冲喜新娘可比的。
姚碧桃在学校时,就对这二人的大名如雷贯耳,此时见到真人,亦觉三生有幸。但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却是不知了。
上前问好?怎么称呼呢?公婆还未喝过她的媳妇茶,昨天她也并未与顾四爷拜过堂。去别院迎亲把她接进顾府的是顾三爷,给她揭盖头的是顾二爷。
她到底算怎么个身份?这些她妈没教过她,平日里也从未听说哪家新媳妇碰到过她这种情况。
向来只听闻媳妇起晚了,公婆一大家子等着的会亲礼。还头一次碰上媳妇早早去,公婆一大家子无影无踪的事儿呢。
三奶奶季岚珊抿嘴一笑向姚碧桃走了过来,十分自然的挽上姚碧桃的一条胳膊说道:
“弟妹怎么不多睡儿会?新婚燕尔的何必起的这样早?咱们家的男人们都早早出去了,母亲和大嫂也一早去安平寺上香了。会亲礼的事昨儿就说好了,是安排在晚上的,怎么弟妹不知道?”
姚碧桃木着身子由着三奶奶挽着她的胳膊,那淡淡的香味儿在碧桃的鼻间飘来飘去。她回身看了眼来喜,来喜摇了摇头,表示没人知会过她。再看看那六个端着礼盘的仆妇,依然规规矩矩的目不斜视。
姚碧桃心想,好一个下马威,她记住了。就算四爷是个傻子,那也是主子,她这个四奶奶再落魄寒酸,也不能由着奴仆欺辱。她猜定是这些佣妇们嫌她小气,故意为难她,故意隐瞒不报,害她一大早上丢这样的丑。
她这边正懊恼着奴大欺主,那边的二奶奶应雪薇似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样,边笑边说道:“三弟妹好大的忘性啊,顾北林还在医院躺着呢,昨儿连堂都没拜成。哪来的新婚燕尔?你这不是往人家心尖上捅刀子嘛。”
三奶奶听了这话也不恼,只挽着姚碧桃的手向厅里走去,边走边打趣道:“别搭理二嫂,昨儿个二哥帮四弟揭盖头的事是母亲吩咐的,她这个醋缸啊,这一宿不定自已往自已的心尖儿上捅了多少刀呢。”
姚碧桃实在不知这话该怎么接,也只能笑笑不说话。
被拉着坐在沙发上时,姚碧桃整个人都是僵的。规规矩矩的像坐在学堂上的学生,这又引来了二奶奶的笑。
碧桃想,这位二奶奶果然跟报纸上说的那样张扬跋扈,一看就不太好说话呢,笑声也很有些不礼貌。
三奶奶季岚珊又接着说道:“母亲和大嫂这阵子可没少捐香油钱,只差没给菩萨们再渡个金身了。都盼望菩萨保佑,让四弟快点痊愈回家。到时候,你们小夫妻和和美美的,不知道多惹人羡呢。”
碧桃低下头假装羞臊了一下。跟一个傻子和和美美?傻子懂么?
爱笑的二奶奶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拿着精巧的小银叉正吃佣人送过来的水果切盘。也不知谁得罪她了,忽然摔了手中的银叉,腾的站了起来,瞪了季岚珊一眼后,扭着小腰踩着高根鞋气呼呼的上了楼。
不大一会儿,应雪薇便换了蓝褂黑裙的学生装扮,身上的首饰也换成不那么耀眼的简单款式,脚上穿着黑色的平底小皮鞋,搭配着白色的半袜,清纯的像个邻家小妹。唯一不变的,是她脸上的盛气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