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确实算安心。”杨婠坐到窗案前,淡淡的说。
碧袖笑盈盈的替她把案上的卷草纹三足球形薰炉挪开:“之前娘子担心资善堂有人故意教永年太难的东西,令他在官家面前出丑,这下反而让吕宫教近乎罢了官,还真是...”
“安心的不是这个。”杨婠突然打断她,左右端详着案上的月宫纹六瓣菱花铜镜中自己的笑容,轻轻道,“依永年的说辞,那吕润章确实有古怪,而他的古怪,只能坐实了背后有人指使,那人想必不会一次两次就罢休。既有人指使,便表示永年值得去费这个心思,表示我把他从那小村妇手里要过来,被老村妇搞得我这雪香阁鸡羊乱窜,不是白白浪费力气。我为此安心罢了。”
说到这儿,她娴静的扭过头问碧袖:“雁轸怎么不中用起来,这么多日子仍没替本位教训了那村妇?”
“这...”碧袖结结巴巴,一看就是有话瞒着。直至杨婠横眼盯着她,她才怯怯的说:“娘子千万别怪罪,是奴婢私下里告诉她莫要太过分,齐国夫人是官家身边能说话的人,仗着一点资历做事冒失莽撞,真有个好歹,再牵扯到了娘子身上就不好了....”
“多事。”杨婠斥了一句,但也没计较,只冷冷的说,“不许你往后再擅作主张,那村妇母女俩都叫我丢过丑,本位绝不能让她们自在。”
碧袖惟有短短的应一声,“可又该怎么办呢”,她在心里想。
夜里,尚服局。
为着能安抚四京百姓,翰林天文院上柬希望朝廷可以增添祠庙祈雨的次数,比如宫廷以往为求风调雨顺而举行的傩礼①,就不必依照惯例非得等到腊月再举行了。赵祯亦觉得无甚不妥,且允许四府依照情况可以多增设一些观礼的场合,让更多百姓可以体会皇帝的仁心。
并有杨太后拨款在前,赵祯忧心居于人后,为此,皇城所在的开封府同样打算派出使臣去会灵观等处进行筹备。并且时不等人,说办就办,入夜时已经有一堆傩面具送到了尚服局,等候何典仗来发派给不久之后要用的巫祝侲子。
所谓侲子,既行傩礼时要挑选出的五百名童男女,他们下不过十二岁,上不超十六岁。行礼时身披红衣头戴面具齐跳傩舞,盼着就算不能感天动地,也得震慑观者才行。出动这么大的阵仗想安抚百姓,自然不会跳个舞就完事,余下还有各种祈雨的专门戏场。
比如赵祯让永年去看的傀儡戏②。
这可忙坏了六尚局及教坊上上下下所有人,到了夜里依旧灯火通明,菊三四一时间也被小道情拉去,整天都抽不出空教辛夷练舞。
既然这几日清闲了下来,辛夷便很想去看看那些堆叠的傩面,于是喜滋滋的来到尚服局,准备向贾尚服请示。
才迈入尚服局的院子,就看到各色面具铺盖满了门口的角落,整整五百张,黑漆漆的夜色中,摞起来似一座土丘横在她面前。贾尚服瞅见她,两步走过来,驱赶似的说:“乌漆麻黑的别搁这儿捣乱,不困觉就去温习郑姆教留的功课。”
“我还没看过傩礼,干娘让我见识见识。”辛夷晃着她的胳膊,略带撒娇的说,“也给我挑个好看的面具,我要扮钟馗小妹(钟馗的胞妹,十分美艳)!”
贾尚服敲了敲她的额头,嫌弃道:“你当这是外头‘打夜胡(乡野傩戏)’呢,尚服局的戏面尽是宫人亲下桂(林)府挑选的,单拎出一个来就值千钱,万钱,怎能随意给你。”
辛夷才不信这话,伸着脖子往大堂里瞄了瞄,见不少人还在忙着收拾戏服,依稀还有些比外头这些个头更小一点的面具整齐摆在案桌上。“少唬我,既是值钱的东西,怎么烂木头似的堆在这儿?”她生气的朝里头努努嘴,“真的好货定是在那儿,我不要,就看看,好不好嘛。”
贾尚服叹了口气,辛夷猜的不错,但屋里本来就手乱脚忙人多嘴杂,她不想领她进去招摇,遂道:“瞒不过你,但里头是要呈给官家做打赏用的,现在不许给闲杂人看。”说完,她借月色从外面的戏面中抽出一张,拿到窗下看清楚。
“巧了,你不是想要钟馗小妹,这个就是。”贾尚服笑着走回来,将傩面塞到辛夷手里,“别说,临时凑出五百个能跳傩礼的侲子也不大容易,刚好多出来这些个,你拿走玩去。”
辛夷气的鼓起脸,耷拉着脑袋,不肯动弹,大有见不到就不走的意思。
贾尚服拍拍她的肩膀,劝道:“别耍性子,明天你不是闲吗,戴着它到教坊看他们排演傀儡戏。听她们讲,不止有牵丝傀儡儿,还有更新奇的玩意儿,能在天上飞呐。”
“真的?”辛夷眼睛一亮,声调不觉都提高了不少,“你可别骗我!”
“呸!”贾尚服凶道,“说什么混话,到外头自己折腾,拿着它别往慈寿宫蹿!”
“哦。”既然注定不能看,辛夷也不在这里费时间,扮了个鬼脸,答应一声,喜滋滋的揣着傩面一溜烟跑了。
十一月二十四,上午,慈寿宫。
几位妃嫔都已得知今天颢蓁要来请安,加上听闻这是赵祯将她请出殿门的,便猜或许与晋封的事宜有关。因此这样冷的天气也无人缺席,包括尚馥芝在内,都早早的到慈寿宫门口候着。
不管隔了多久,颢蓁来得仍如往常般准时。大伙齐道万福后,并没有瞅见谁人手里拿着诏令,尚馥芝便有些不满。只不过碍于一日不知道自己会封为什么,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