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如此甚好!众卿一致赞同在江南、河东试点土地累进税制,朕看到了大周长治久安的希望。古云‘上下同欲者胜’,先帝时就已经确立了公卿显贵与士民商贾同等纳税,安居西洛的致仕显宦不能免,曲阜孔府亦不能免,朕今日决定,自今年秋税起,各处的皇庄也同等纳税,其中在试点地区的皇庄同样依新税制执行!”
郭炜环顾了滋德殿内的群臣一眼,坦然地将自己早就想定的让步抛了出来。
试点刚刚开始,朝廷的岁入能够在江南、河东增加多少,目前是看不出来的,所以郭炜也不可能先期承诺增加俸禄的方案。不能使用直接的利益交换方式,郭炜也不愿意单纯地以势压人,那么以身作则就是缩减反对声浪、让大臣们更为心甘情愿地支持税制改革的一种办法了。
你们都不愿意为了国家多出一点点血,那么就从我这个皇帝开始吧。
皇庄的收入,以前都是直接归入内帑的,三司和户部根本就无法染指。不仅如此,三司每年还需要从朝廷的岁入当中拿出一定的比例划拨到内帑去,以维持皇室的基本消费。现在三司和户部可以从皇庄的收入当中获得赋税,即使其他的税制完全不改,朝廷的岁入也会明显地增加一块,这个吸引力对整个官僚集团来说还是不小的。
宣徽北院使、判三司赵玭吃了一惊,连忙出声阻止:“陛下,这个如何使得!皇庄历来就是免税的,宫中用度关乎国家体面,陛下十年来不曾增加三司划拨内帑的额度,已经是极尽节俭了,却怎么能再让皇庄的收入减少一块?”
户部尚书李昉关注的则是另外一块:“陛下,皇庄在各地都有,虽然在每个州县未必是占地最广的,但是在全国则一定是除了公廨之外占地最广的,若是今后都按照土地累进税制收取田赋,那税率之高恐怕都要超过田租了。此事还请陛下慎之又慎,要求上下同欲,也无需用这个办法的。”
“公廨是为了在俸禄之外解决州县官吏的日用所需,在新税制能够大幅度增加朝廷岁入,从而直接增加俸禄之后,州县官吏的日用多可以从坊市购买,公廨虽然不必取消,却也不宜再增加田亩,所以也就不必纳入税制当中。”
郭炜知道李昉最担心的是什么。公廨专门为官府生产一些经济作物,作为解决州县官吏日用品的一种办法,看起来有些像后世的特供,其实只是商品经济不够发达的表现而已。所以郭炜根本就没有想过拿公廨开刀,他可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理想主义者,公廨在税制改革之后依然不用缴纳赋税,不过代价就是不能再继续增加公廨的占地面积了——否则的话,郭炜在历史书中读到过的“投充”之类,恐怕就不是发生在免税的亲王、士大夫那里,而是要发生在公廨了。
当然,赵玭对于皇庄收入减少的担心看样子是很真诚的,李昉对皇庄需要承受的税率估计得也很实际,郭炜肯定不会那么傻乎乎地去搞了。
于是郭炜转头对着李昉微微一笑:“两位卿家都不必担心,朝廷征收税赋都是以州县为基础,计算田亩和税率自然也就是以州县为界。全国统一核查田亩制定税率,众卿也应该知道其中的难度,那是以当前的条件根本就办不到的嘛~”
其实对于皇庄来说还是办得到的,因为郭炜完全不必向官府隐瞒,所以直接提供皇庄的账册就可以核算了,不过在整个社会都实现不了的事情,郭炜也不至于傻到这样严格地以身作则。
对于整个社会来说,信息联网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每年的夏秋两税可是有时间限定的,各个州县之间根本就来不及互通田亩信息以统计税率,所以客观条件的限制已经决定了,朝廷征收税赋和计算土地累进税率都只能最大以州为单位。
不过在郭炜看来,这样就已经足够了,毕竟最普遍的土地兼并的主力还是那些个土地主,他们想要做到名下的土地跨州连郡并不是很容易。就算一些个豪门显宦尤其是几次移镇的节度使们有条件在好几个州置办地产,那么他们也不是不纳税啊……在每个州承担的税率也不会在很低一档啊……想要在全国的州县插花一样地置办田地,每个州的占地都很少,从而规避土地累进税,非滔天的势力是干不来的,实话说,眼下还真是只有皇庄有这个能力。
“只是以州为单位计算田亩和税率么?那倒是还好。”
李昉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明面上不必为皇庄的高额税率担心了,还是因为没有宣之于口的公廨免税。
赵玭却还在担心皇庄的收入会因为需要纳税而减少:“陛下,就算只以州为单位统计田亩、税率,皇庄需要承担的税率不算太高,但是税率多半也是居于前列的,皇庄因此减少的岁入不在小数。其实陛下完全不必如此的……”
说到了这里,赵玭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劝解了。其实皇帝愿意拿出皇庄的收入来纳税,作为判三司应该是最高兴的,皇庄因此减少的岁入不在小数,朝廷的岁入因此增加的当然也就不是小数了,这可是三司部门实实在在的功绩。
皇帝把本该属于自己的钱往国库里面塞,为的是他殚精竭虑搞出来的对国家长远有利的新税制可以顺利试行;而自己这个三司的主官则在把可以纳入国库的一大笔钱往外推,为的是对皇帝高风亮节的感动。这样的揖让还真是够罕见的,赵玭此刻又一次深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