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番话接不得啊……立即拜伏谢恩,那很可能就此钉死了自家留京的事情了;婉言回绝?天子的意志不是那么好违拗的,尤其是眼前这个百战百胜明睿决断的天子,要说自家不愿意羁留在东京,想要返回封地继续悠哉悠哉,那也得要有足够的勇气和底气,不怕触动天子之怒,有底气挡得住王师进军。
问题是钱弘俶和陈洪进两个人哪个有触怒这个皇帝的胆气?就算这个皇帝喜欢仁爱的名声,不会强行扣留他们吧,但是只要他真的发怒了,随便派一支王师进取吴越和清源军,试问怎么挡得住对方的进军?强大如江南,富庶如西蜀,僻远如岭南,死硬如河东,最后不都是在王师面前化作了齑粉么?就连那烜赫一时主宰过中原一朝废立的契丹,不也在这个皇帝面前丢掉了他们手中最富庶的南京道,最终还得乖乖地上门求和么?
然而不接皇帝的这番话么……似乎更不行,面对皇帝的恩赐,你怎么能够不做声、不进行任何的表示呢?这可比婉言回绝更容易招惹皇帝的怒火啊。
就在汗珠子已经从钱弘俶、陈洪进两人的额头上不断地沁出来的时候,郭炜又说话了。
“当然,朕从内帑中出这笔钱,也是要在两位卿家打算留居东京迎候正旦朝会的情况下,若是两位卿家一时间仍然不习惯东京的天气,朕也不会勉强,天寿节假期结束的时候,朕自会安排人护送钱王和陈太傅南归镇所。”
郭炜看似一点都不在意的态度,马上就让钱弘俶两人刚刚悬起来的心忽悠一下子又放下去了,这样的上下激烈动荡一点都不好受,两人只觉得胸腹之间空落落的,心里面莫名地着慌。但是要说郭炜这样的表态不好,两个人肯定是不会认可的,皇帝一点都没有强留他们的意思,那可真是分外之喜啊……胸腹之间的感觉再不好,那也是好事!
可惜郭炜的话还没有完。
“说起来,朕可真是羡慕两位卿家呢……朕亲征江南的时候,恰好经历了半个寒暑,仲夏时的江南比东京要闷热得多,朕并不喜欢,不过冬春之际的江南却是分外的明媚啊……”
郭炜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两人,然后目注殿门口,似乎在遥望着南方,话却还没有停:“江南已经是那么好了,比江南更靠南上千里的泉州,在冬日里又该是何等的暖意和春意?朕曾经听定远军的儿郎们提起刺桐城的美景,着实向往得紧,还有从出使杭州的使者那里听来的咏潮词,更是让朕对中秋时候的钱塘潮神往已久,若非这些年朕一直戎马倥偬政务繁忙,还当真想在三四月间去泉州看一看满城的刺桐花,在八月间去杭州看一看钱塘潮。”
话说到这里,郭炜的意思已经是不言自明,钱弘俶和陈洪进面面相觑了半晌,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甘,不过自己的心中却又是一派颓然。
不甘又能怎样?割据一方的日子当然好过,但是吴越和清源军这种地方也就是趁着中原丧乱的时候才能以其偏僻而独善其身,一旦中原有明主混一天下,这种自成一统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对于这一点,累代都奉中原朝廷为主的钱弘俶知道,从地方豪强上位不久的陈洪进同样知道,而眼前的这个皇帝,毫无疑问是数十年来少见的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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