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山区的初夏,夜晚宁静而清朗,一轮弯月将衣锦军的城墙垛口照得分外威武,却将西面的千秋岭照得格外的阴森,而在城东的那一片军营则显得非常的肃穆,只是在这种肃穆中却又偶尔听得到几声蛙鸣。
辛苦了一天的吴越军和民夫们都已经进入了梦乡,伏波旅的将士们却还在精心地准备着来日攻城所需的用具,随船运来的火药桶都需要打开来检验一下是否受潮,单独放置的引火绳也要好好地查验一番是否失效。
今天整个白天都是吴越军和民夫冒着矢石在城下辛苦劳作,明天一开始的挖坑也还是要依靠他们,不过到了后面就要看伏波旅的本事了。
炸开城墙,这已经成为周军劝降无效之后首选的攻城动作了,自从楚州一战之后是屡试不爽,尤其是郭炜继位之后,但凡有条件携带大量火药到前线去,在劝降失败之后,周军都会想当然地考虑爆破而不是蚁附登城。
不过要炸坏吴越国王故里的城墙,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冒昧,然而为了和湖州城外围的南唐军抢时间,这样的事也是不得不做的。
所以四月初九这天,他们就特别选择了城东作为爆破点,这样重新夺回了衣锦军之后,东城墙方向面对自己的后方,到时候城池的坚守与修葺都更为方便一些。而且大军也没有合围整个衣锦军,为的就是在破城之后能够以兵力威势将南唐军从衣锦军驱逐出去,而不必迫使他们在城中巷战以致破坏了整个城市。
城中的南唐军却是一点都不领情,不管白天吴越军对城防设施的破坏是如何的顺利,不管他们在城头的反击是如何的无力,他们就是死死地钉在城头一步不退,就是守在城中不出来,也不接受劝降。直到现在,城中的南唐军都不知道他们的大限将至,暮鼓晨钟,城内的报时鼓和打更声依然照常响起,想必明早的钟声也会如常。
不过在杭州路行营陆军都部署韩重赟看来,衣锦军已经可以算在自己的掌中了,明天的攻城只不过是履行一道手续而已,所以此刻的中军大帐之中,一众将领却是在讨论后续的作战计划与兵力使用。
“明日一旦破城,孙司马即率领大军迅速入城,将唐军自东向西逐出衣锦军,最好一鼓作气将其驱逐至千秋岭一线。在将唐军逐入千秋岭的山林之后,我给孙司马留下伏波旅一个军和一万吴越军,你能否守住衣锦军和千秋岭的山口?”
韩重赟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视线其实早已经转移到了湖州城一带。
眼前这支林仁肇率领的两万镇南军严重缺乏后勤支持,一旦被驱逐出衣锦军,失去了当地的军资仓储补充,他们的战斗力就会急剧下降,很难对杭州造成太大的威胁,届时真正的大敌还是湖州那边的皇甫继勋所部。
作为一路主帅,皇甫继勋本人当然不见得有多强,其父皇甫晖在滁州就是殿前军的手下败将,即便是虎父无犬子,那厉害也是有限的。
如果单独比较主帅的话,显然林仁肇要远强于皇甫继勋,但是战斗力和威胁性不是这么简单对比的,湖州一线的南唐军有三万之多,而且还曾经在一战之中就尽灭吴越的近万宣德军,说明从金陵出来的神卫军战斗力相当强悍,应该是比镇南军、宁***都强,更何况那一路南唐的后勤非常通畅。
“韩帅但请放宽了心,前番衣锦军陷落纯属防备不周,我军军力实不输于唐军,如今有王师助阵,若是能趁着大胜之势将敌军逐入千秋岭的山林,林仁肇再想复来那是做梦。一军王师加上我军一万人,末将定当守护大军的西路安全。”
孙承祐心中其实未必是信心十足的,不过现在当着周军将领的面,却是不能失了东道主的体面,更何况钱弘信不经一战就丢了钱氏的老家,现在战场上还暂时挽不回颜面来,那么至少在口头上不能输了阵。
“嗯,只要孙司马能够堵住林仁肇即可,不必强求战而胜之、聚而歼之,或者迫使其知难而退回到宣州,或者守住衣锦军数月,这段时间内我军自可解了湖州之围,伐蜀大军也会陆续班师,到那时候唐军久战无功,又迫于我军压力,自然只有重新缩回去,说不得还要承受陛下的雷霆之怒。”
韩重赟的信心比孙承祐可是强大得多了。
…………
“叔益,之前一直都是你在劝我,如今倒是你自己舍不得弃城了?”
夜幕当中,借着月光可以影影绰绰地看到,一支长长的队伍从衣锦军的西门鱼贯而出,队伍当中没有众声喧哗,士卒们的脚步虽然杂沓却仍然沉静。
虽然林仁肇不言退的话,这些士卒们也会钉在城头和敌军对撼,即使被周军的火铳打得难以露头,他们也不会从城头仓皇逃离,但是林仁肇下令全军连夜退出衣锦军,镇南军上下还是大感庆幸。
也正是因此,而且西门没有敌军围困堵路,夜间也没有敌军攻城追击,镇南军的整个撤离过程进行得非常有序,无人抢道,无人掳掠,就这么静悄悄地离开了占据才不到半个月的城池,只带走了一些军械和粮秣。
为了尽量避免惊动敌军,他们没有打火把,完全靠着空中的那一轮弯月提供照明;他们也没有用鼓角传令,传骑也从不高声喧哗,倒是把城中的报时鼓和更夫管得严严的。
为了撤离过程的安全顺利,林仁肇亲自断后,镇南军的前队已经沿着山路没入了西面的山林之中,林仁肇却还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