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素不知道这个通道有多长,也不知道除了碧纱是不是还会有其他人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她甚至无暇去思考碧纱为什么居然在关键时刻反水,冒着那样大的风险将她放走。她只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然后大脑一刻不停地开动:“三个时辰,我能去多远?碧纱的主人已经练就元神,练就元神的修者究竟有多强大?”
她对修者的世界虽说不是一无所知,但炼气化神以后的境界的确是她难以想象的。在那未知的强大面前,她如今所能倚仗的一切都显得如此渺小无力。
也正是因为世间有太多无力,所以才会有如许多人前仆后继、对“力量”二字执着追求,为此,亦衍生出了无数的人间悲欢,情仇爱恨。
不论这“力量”是自身的强大战力,还是人间的权势富贵,亦或那无形的声势名望,总归如此诱人。
等到韩素终于从这条长长的密道中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此刻满城静寂,黎黑的天空中乌云重重,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韩素仔细观察四周,发现这是一座荒废的宅院,而密道的出口就在一口被盖了石板的枯井底。枯井被疯长的杂草掩盖,虽然是冬日,这满院子凌乱的草木却没有全部枯死,反而顽强地生长在院中,长出满地萧条。
冬日寒风呜呜地吹着,一些抽长的树木枝条啪啪打在残破的院墙上,在这夜色掩盖下显出一片古怪暗影。若非韩素胆气够足,此刻才出枯井,又遇荒院,只怕也要心惊片刻。
韩素不敢耽误,伸脚轻轻一踢,使了个巧劲将井盖踢回原处盖好,便攀上旁边院墙,悄没声息地翻身踏了上去。
占了高处之后要再观察地形就比原来方便多了,此刻夜色虽浓,倒也不是一丝光线都无,韩素举目四顾,只见这荒院不过是座二进的小院子,旁边也多是矮墙小户人家,由此可见,此处离韩府至少是有段距离的。洛阳的建筑格局十分规范,与长安一般几乎是一坊一区,方方正正,职能再明确不过,贵族居住区与平民居住区从来相隔甚远,两方轻易没有交集。
不过洛阳城中寸土寸金,便是偏僻地段的房屋也多是人趋之若鹜,韩府一条地道居然能通至城中另一座荒宅,也着实是不易。
韩素此刻已有所觉,虽不知碧纱助她逃走的理由是什么,但在此事上头碧纱却明显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成算的。
从最初那外紧内松,看似严厉的看守,到长时间对她的不闻不问,再到最后那关键时刻地一推,桩桩件件都明确表达了碧纱的意图。就连韩循能够那样轻易地给她送符送剑,只怕也是因为碧纱的有意放任。否则韩循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虽然不乏城府,却既无武功也无根基势力,又如何能在先天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种动作?
不过碧纱虽然有心相助,她那位主人却显然更不是好相与的,韩素要想真正逃过这一劫,还需靠自己。
她脚踏在院墙上,虽然站得高,但因为夜色的缘故还是无法看太远。她索性选定了一个方向,身形微展便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洛阳城格局方正,她只要找到最近的坊门一认,就能转到大路上,以最快的速度寻到城门,逃离洛阳。
半刻钟后,夜色中若隐若现地显出了高高坊门的轮廓。韩素正要翻身从一面屋墙上下来,就见得远处一点火光明明灭灭地蜿蜒了过来。眯眼看去,却是有人提着个灯笼,歪歪扭扭地在走路。虽然因为隔得远,那火光又微弱,因而看不甚清,可光只是凭借气息,韩素也能清楚分辨出,这提灯人身旁分明还伏着一个人。
又多看得几眼,韩素终于看明白。原来这提灯之人乃是夜间巡街的武侯,他旁边伏着的那人却是个醉鬼,因被那醉鬼拖累,这武侯走路才歪歪扭扭的走不稳当。而那醉酒之人同样穿着武侯的服饰,显然也是一个武侯。
武侯巡街本是朝廷维护城市安定而推出的一项善举,虽然地方上的武侯中不乏市井无赖,可值此叛军逼进的危难之际,洛阳城中的武侯居然在巡街时深夜醉酒,城中风气之糜烂,可见一斑。
韩素伏下身形,小心将气息掩藏。
那提灯的武侯扶着醉酒的武侯,最开始两人都没有说话,可过不多久,那醉酒武侯口中就零零散散地开始吐起了醉语:“图突那……田舍汉!太可笑!太可笑!什么三千儿郎心头血!他以为……他是谁!顶着个怪模怪样的名字就可以装法师?别……别笑死人了!某……某才不给他血!让他找狗要去吧!”
这醉酒武侯一边说着,一边手脚乱舞,旁边提灯的武侯好不容易扶住他,口中只是苦笑:“孙二你这又是何苦?城守且信他,你我皆是世代生长在洛阳之人,当此危难之际,大好儿郎,不过是洒几滴血……上了战场,难道就不流血?”
“去……你娘的!”醉酒武侯大怒,一边打着酒嗝一边硬是将这提灯武侯挥开,“心口上开一刀,说是取血,其实是要命!要的还不是你的命!你当然只管说风凉话!什么老子阳气足,生辰八字好,他个田舍汉!秃头儿!老子的命不是给他玩儿的!滚边去吧!”
提灯的武侯顿时讷讷地不再说话,只是小心跟在那醉酒武侯身旁,也不再去扶他,就随着他一道走三步退两步的,在这夜色中艰难前行。
韩素听他们对话,虽觉语焉不详,可也能猜个七八。
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