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您在想什么?”
陆秀夫的目光无有移动,满头白发随风飘飞,苍白憔悴的脸上爬满了皱纹,任谁也看不出来这不过是个刚过不惑之年的中年男人。
“想我大宋过了今日,明日又该如何...”
少年低垂着眼睑,轻轻问道:“爹,你在想妹妹。”
陆秀夫有些浑浊的眼睛波动了一下。
“继儿,你恨爹吗?我...不是一位好父亲。”
“不恨。继儿明白爹,爹比任何人都痛苦,大厦将倾,整个大宋都由父亲一力肩扛...”
陆秀夫轻轻拍拍儿子的手背,眼角有些湿润,
“可是爹真的好痛,好痛好痛...”
陆秀夫顿了顿,脸色恍惚。
“爹刚刚在想,想离儿,离儿的眼睛最好看了,那大眼睛美啊,好像装着诸天星斗,可是,可是...”话语哽咽起来,“爹就只能眼睁睁地,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却还要强撑着,撑着...”
陆继抱住陆秀夫有点单薄的身子,泪水滚滚落下,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
“爹,继儿知道,爹你不仅仅是妹妹和继儿的父亲,你更是我大宋千千万万百姓的父亲,你不能倒下,连脆弱也不可,因为你是大宋左丞相,陆秀夫!”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啊...陆秀夫...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陆继有些稚气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属于他年龄的成熟刚毅。
“爹,请您保重身体,文伯伯身陷囹圄,张伯伯刚刚大败,这大宋只剩您一人撑着,您可千万不可伤心过度!只恨孩儿无能,不能与父亲一并承担!”
陆秀夫看着儿子,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掌轻轻拍拍他的头。
“继儿,你天资聪颖,强过我百倍,年少便精擅兵法,如若在盛世,必然是开疆拓土之臣!只可惜,枢密使认为你年幼,没有听你的法子,才落得今日山穷水尽啊...可惜了,可惜了,你还只是个孩子...也许明日,你我父子都要人头不保,可惜了你的大好年华啊...”
陆继摇了摇头。
“此时战场,不分男女老少,孩儿只愿能与父亲一道,还我大宋一个朗朗乾坤。”
陆秀夫欣慰地笑了笑。
“不,你还年轻,你还有机会,爹已经是冢中枯骨,陪着爹是不行的,你...觉得今日出现的那个徐凡真人怎样?他本事那么大,你就...”
陆继微微一滞,坚定地摇了摇头。
“父亲,孩儿是绝不会把您留在这里,跟着徐真人走的,孩儿要与父亲一道,撑着我大宋!”
陆秀夫手掌拍着船舷,悠悠叹道:“何苦,何苦...”
陆继咬咬牙,单膝下跪。
“陆丞相!下官求请丞相批准,请徐真人携陛下逃脱!徐真人那么大本事,只携着陛下一人一定可以杀出重围!”
陆秀夫叹了口气。
“逃...又逃...这何时是个尽头,我们从杭州逃到两广,一路都在逃,陛下在,大宋就在,蒙古人不亡我大宋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能追我们到崖山,就能追我们到天涯海角!可恨那贾似道,可恨啊,若不是他,我大宋怎会沦到今日仓皇逃窜,无力回天!”
陆继咬了咬牙。
“孩儿心有一计!”
站起身来伏到陆秀夫耳边喃喃而语,陆秀夫起初的表情还是如朽木一般,眉头越来越皱,最后死死拧在一起,身子摇摇欲坠,扶着船舷,紧紧捂住心口。
不远处遥望着这对父子的徐凡叼着香烟,眼里流出一丝不忍。
徐凡知道,
这大宋已经没有明天了,
历史的车轮无情碾压,
再过不久,
大宋就会被蒙古人踏平,
任凭陆秀夫殚精竭虑,也没有办法将这倾倒的大帝国匡扶。
摁熄烟头,徐凡攥紧拳头,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不管怎样,明天必须带陆继走了,大宋啊...就让我最后再看你一眼...也让这孩子最后再看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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