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余光里便闯进个人来,她搭眼一瞧,可不就是自家公子来了。她忙福身要唤,却闻院子里的少年先发声了,朝着薛青旂兴奋地唤了声:“姐夫!”
薛青旂含笑点头,骁尧把剑仍给侍卫,汗都未来得及抹奔了上来。
青旂看了眼叮铃,小丫头赶紧上前给小公子递过巾帕,骁尧接过来,轻道了声“谢谢”。小丫头闻声甜然而笑,她很喜欢照顾这个懂礼貌的少年,虽来的时候他狼狈不堪,但骨子里却透着矜贵的气质,一举一动都让人看着舒服,最难能可贵的是,明明是富贵公子,却总是平等地对待任何一人,即便是下人,他也不会颐指气使。叮铃原本也不是穷人家的孩子,她看得出这位小公子定是受了极好的教育。
骁尧匆匆擦了几下,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姐夫,可有我父亲的消息?我姐姐如何了?”青旂和归晚自小相识,青梅竹马,家人都明白归晚早晚是薛家的人,故而早便把青旂当做女婿看待,而骁尧更是打小便唤他“姐夫”,在他心里,薛青旂就是自己的姐夫。
薛青旂笑笑,摸了摸他头。“还是没有你父亲的下落,他的案子,朝廷要重新彻查。”
“真的?”骁尧激动道,“我就知道父亲是被冤枉的,公道自在,总会真相大白的。”
闻言,薛青旂眉心微微一蹙,示意他坐下,平静问:“你这般确定你父亲是冤枉的?”
“是!”少年目光笃定。“父亲和众将士同吃同宿,衣不解带地抵抗叛军,怎么可能会叛变。这不可能,我不信。他将府衙大门敞开,供战火中无家可归者避免,连后院都被占了,我只能和姐姐挤在丫鬟的后罩房。官民同心,我不信他会开城门,害了一城百姓。”
“那有没有可能,他是为了百姓而开的城门呢?”
被这么一问,骁尧愣住了。良久,他失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说不清,因为他记得姐姐带他去见父亲的那日,父亲和秦将军发生争执,他还记得父亲的那段话……
“叛军可送与你父亲议和书?”
“是。”
“他可接了?”
“……我不知道。”
看着骁尧茫然的眼神,薛青旂确定他是真的不知道了,他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这些事父亲是不会告诉他的。
薛青旂陷入沉思,骁尧不忍扰他,却又憋得慌,抿着唇侯了须臾,问道:“姐夫,我姐眼下如何了?”
“她还好。”薛青旂淡笑道。
“我何时才能见她?”骁尧期待问。
薛青旂叹了声。“我也希望你们能团聚,但眼下不行,她被江珝困在沂国公府,行动不自由。”
“那如何才能将她接出来?”
“我知道你为她担心,我也一样。别急,再等等……”
骁尧失落,俊俏的眉宇间满挂着忧惧,还有愤怒,这种愤怒源自他自己,他恨自己无能。
经历这场劫难,原本纯真的少年脱胎换骨,心智早已超出年龄。他眼看着杭州城的将士一个个倒下,父亲在城墙之上悲怆的身影,他真恨不能自己可以挥剑与敌人拼杀,便是能灭掉一个,他也不负百姓不负父亲教导他的忠义。他本想留在杭州,是父亲定要他守护姐姐入京才不得已离开。可路上,他内心再次受到重创,他眼看着姐姐为护他被抢人所虏,若非被几个被几个义士相救,他和姐姐早便死于非命了。可即便这样,他还是和姐姐走散了。一直以读书为傲的他对人生产生了怀疑,书读得再好如何?字写得再佳又怎样?他还不是提不起一把剑,就不下姐姐……
骁尧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他正是叛逆的年纪,却学会了克制。
薛青旂知道他的心绪起伏,问道:“是我无能,不能照顾好你姐姐,你恨我吗?”
骁尧摇头,平静道:“父亲下落不明,姐姐被挟持,连侯府也怕被连累容不下我们,若不是您收留,我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可是姐夫,我不想一直这般躲藏,姐姐尚能直面困顿,我也应该陪着她。便是父亲被降罪又如何,我们一家人问心无愧,便是死,也死得其所。”
这翻话,说得连叮铃热血沸腾,对小公子的仰慕之心又多了几分。可说归说,她可不希望这般如玉干净的少年受半分的苦,不由得目光期待地看向了自己公子。
薛青旂看着少年欣慰点头。“你姐姐若是听到这话,必为你骄傲,但你也要为她着想,她眼下最担心的便是你,你若有个意外,她在这世上可还有企盼,你可对得起她。”
“我……”
“不必再说了。”薛青旂打断了他的话,“我明白你姐姐的心思,我必会为她护好你。你若是想她好过,就听话,好生读书,别再摆弄这些兵刃了,头脑远要比武力更具力量,决策天下的永远都不是莽夫。”
“我明白了,姐夫。”
薛青旂含笑点头,随即想到什么,又问:“我记得你曾说过,你和姐姐混在流民当中,被叛军捕获,有人救了你们。而后混乱之中,你又和他们走散,你可还记得救你那几人。”
骁尧想想,摇头。“当时惊吓,记不太清了,但我记得那几人身量高大,不似江南人。”
“不是叛军?”
“不是,北方口音,而且为首骑马者,穿的是胡靴。”
胡靴,北方口音……薛青旂再次陷入沉思。
骁尧看着他,提醒道:“姐姐该是一直与他们在一起,若是问问姐姐,许她还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