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次的宴席比之上次的接风宴.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见皇帝对晋王世子的重视程度.足以让诸位皇子也望尘莫及.
席间觥筹交错.李长歌却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衣摆.今日她衣着简素.放在膝头的左手在素色锦缎的衬托下.一点也不明显.至于无名指的指甲缝中隐藏的那一点粉末.就更让人无法察觉了.
之前是刚洗过手便将粉末填进去的.她仿佛都能感到其中的水分在一点点流失.药粉正重新变得干燥起來.到时候只要轻微震动.便能将粉末抖落.在这之前.她还需要握紧拳头.让药粉安稳地留在那里.
期间容恪和周子侑几番对她说话.她都只是敷衍回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终于.宴席过半.酒菜皆已齐备.歌舞也告一段落时.庞太师向席位一侧的姬少重打了个眼色.后者立刻起身道:“延昭多日不曾见过皇叔.如今回來还要皇叔费心摆酒.感激不尽.只有薄酒一杯敬奉皇叔.以表心意.”
听得此语.长歌霍然抬眸.目光雪亮.
所谓敬酒其实分为两种.一般情况下不过是遥遥举杯致意.一同饮毕便是了.但在一些重要的场合中.尤其是在晚辈向长辈敬酒时.则需亲自上前为长辈端杯.前世里李长歌便是如此.将毒酒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奉给了父皇的.
此情此景何似旧事重演.连姬少重的那一番客气之语都像是同出一辙.从记忆深处扯出血淋淋的疼痛來.
她猝然起身:“晋王世子且慢.”
她的声音虽然因为紧张有些变调.但所有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姬少重的动作顿时一滞.将目光转了过來.之前他也曾察觉出她似乎有心事.但在这样的场合中.为避免泄露二人的來往.也只好装作视而不见.沒想到她竟然全无顾忌.
于是他也只好微微欠身.彬彬有礼道:“不知女皇陛下有何指教.”他的目光中似有深意.“之前随堂兄在贵国叨扰许久.理应也敬你一杯.只是孝道为上.女皇应该会理解延昭的吧.”
他自称延昭.并刻意在这个名字上加重了语气.便是在提醒她.眼下他是周延昭.而并非两人独处时的姬少重.
然而李长歌对于他的暗示毫无反应.只欠身从桌上拿起一杯酒道:“我并沒有要阻止世子尽孝的意思.只不过有杯酒需要先敬不可.占了世子的头彩.”
她缓步走出坐席.径自來到了庞太师的席位前.口中道:“我要为前夜的事向庞大人谢罪.此事实在做的太无礼.让我于心不安.一夜都未曾好睡.若是不亲自赔礼道歉.实在是有违良心.还请大人接受我的歉意.”
她这话來得突然.场中大多数人不明其意.皇帝疑惑道:“你说的是.”
李长歌不卑不亢道:“那夜起火之时.庞大人正在我国营地附近.我一时约束部属不严.令他们与大人的护卫起了冲突.听说还误伤了大人.所以.特來致歉.”
说着.她已俯身将自己的酒杯放在一边.右手执起庞太师面前案几上的玉壶.左手轻轻扶住壶盖.往庞太师已然喝空的酒杯中倾下去.
和在场的其他人一样.庞太师的注意力也集中在她的话语上.毕竟她用的是庞太师面前的酒壶和酒杯.而庞太师之前也一直在自斟自饮.沒有人会去多想.
待她一番谢罪的话说完.酒水恰不盈杯.李长歌直起身子.双手恭敬地将酒杯端到庞太师面前.眉眼微扬:“不知太师可愿接受我的歉意.”
庞太师眼底暗藏怒气.前夜的事.他为着要遮掩自己私下探访南宫昀的缘故.所以不曾向任何人提起.如今李长歌竟然能不顾颜面率先说出.却又在具体言辞上作了掩饰.让人真的以为那只是一次意外.不过三言两语已经占尽先机.
若他执意不肯接这杯酒.无疑是显得气量太小.对别国君主不敬.
但是这杯酒.他却实在不想接.并非是察觉了什么.而是纯属傲气使然.不愿遂了她的心意.将遭到伏击一事就此揭过.
见双方一时间微有僵持之态.皇帝轻咳一声:“既然是无心之举.女皇如此谦恭.庞爱卿又素來心胸宽广.此事便就此作罢.二位以为如何.”
长歌颔首道:“多谢陛下关怀.”说着.她又将手中酒杯向前举了举.“太师可否给我这个面子.”
事已至此.这杯酒庞太师是不得不接了.
谁知他才刚抬起手來.旁边却伸过來一只手.竟抢先将长歌手中的酒杯接过.她愕然侧眸.正好撞上姬少重的目光.
他将心思收敛得极好.脸上沒有流露出任何与她熟识的表情.淡漠一如陌路.
“既然太师受了伤.那么还是不便饮酒的.此杯不若由我代饮.”他的语速极快.长歌还沒从眼前的惊愕场面中反应过來.他已然举杯一饮而尽.
“不.”李长歌心中猛然一坠.竟情不自禁地叫出声來.待要上前抢回酒杯时已经來不及了.而姬少重抹去唇边酒水.便将酒杯重重放下.脸上带了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向她颔首致意.
“我身为皇族中人.如今代大周接受了女皇的歉意.太师也沒有什么意见.那么.此事便不用再提了.”他缓缓道.
李长歌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眸底难掩惊痛.而他正警告地看着她.提醒她这时候该转身回去了.她这才收回手缓缓回身.身子像是在冰窖里被冻得麻木了一样.浑然不知该如何迈步.
庞太师也已看出了她的不对劲.狐疑的目光立刻瞥向了酒杯.
在众人各色各样的目光注视下.她咬牙抬步.却险些跌倒.幸好旁边有双手及时扶住了她.长歌几近绝望地回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