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相撞的瞬间.李长歌的手臂陡然脱力般垂下.已经搭上了弦的箭支无声地掉落在地.在行动之前.她并不是沒想过有可能失败的.如果不是拿捏准了庞素歆在庞太师心目中的地位.恐怕根本沒有近身的机会.
但她却从來沒有想过.在一切进行顺利的情况下.竟然会是他阻挠了自己.那人虽然作侍卫打扮.头盔遮去了大半面容.但他的眼睛她却绝不会认错.
那是姬少重.他不是应该假扮燕君留在燕国的营地中吗.怎么会出现在庞太师的侍卫中.在行动之前.她分明已经掌握了他的行踪.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
更重要的是.他为何要救庞太师.如果她不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恐怕下一箭已经直直冲着他的咽喉去了.
李长歌不过一个愣神的工夫.旁边帐篷的火势已经逐渐减弱.黑暗再度袭來.一切都看不清楚了.她徒劳地再度挽起弓箭.却再也无法瞄准目标.待到灯笼和火把重新燃起的时候.庞太师早已在侍卫的保护下逃离了.
面对周围众人的目光.长歌疲惫地摇摇头:“回去告诉你们的陛下吧.”她上前扶起受伤的陆青.待随行御医替她包扎过伤口.确定沒有什么大碍之后.又留了平安在那里照顾她.然后才自己回去了.
在掀开门口的毡帘时.她无意中低头.却借着月光看清了地上的一块污渍.似乎是……血.
她本能地想要抽身后退去叫侍卫來.然而却有一个荒唐的念头跃入脑海.能在受了伤之后逃來这里的人.会有谁.显然不可能是庞太师的护卫.那么.便只有他了.
热血在一瞬间冲上头顶.李长歌完全忘记了谨慎这两个字.只大步冲了进去.
待眼睛适应了营帐内昏暗的光线后.她果然看到床帐内有个影影绰绰的人影.而地上的血迹.也是蔓延到床边就消失了.
她屏住呼吸走上前去.伸手去撩垂下來的帐幔.然而才刚伸出手.手腕就准确地被人攫住.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你吗.”
“是我……”长歌的声音有些发颤.反手握住姬少重的手.掌心有些许黏腻.显然是他的血.那一箭她用尽全力.可想而知他伤得有多重.后背的那个位置.不偏不倚.恰恰是多年前他受伤的地方.
仿佛是命运的捉弄.让他失去了记忆.又让他们之间的故事一再重复上演.
为了保持温度.营帐内摆满了火盆.蜡烛也点燃了许多.将屏风隔出的一方小小空间蒸得暖意融融.李长歌的手指轻轻抚过他背后的伤痕.握住了那支已然被折断一半的箭支.却久久沒有动作.
姬少重微微侧眸.苍白的嘴唇勾起勉强笑容:“不要害怕……”
“我并不害怕.只是……”她的目光在他的后背处流连.带了些许哀伤.“我只是沒有想到.有一天我也会给你带來这样的伤.”
姬少重轻咳一声:“我也沒想到.你竟然还会用弓箭.”
“是你教我的.”长歌迅速答道.“你手把手教会我如何射箭.所以怪不得我.是你自作自受.如果你不是……”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现在并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她满心的质问.都要留到他痊愈以后.
“不是什么.”他好奇问道.
李长歌沒有回答.嘴唇因为抿紧而失去了血色.她一手按在他的背部.另一只手握紧了箭杆.手腕用力一扬.几滴血溅在脸颊上.而姬少重只闷哼了一声.就昏了过去.只不过这一次.长歌并沒有再手忙脚乱.而是利落地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待到一切已经处理完毕后.她才发觉自己也已是筋疲力尽.沒有力气再把他拖上床榻.于是只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勉强将他扶了上去.自己也因为用力过度而跌在了他胸前.
耳畔传來他稳定而有力的心跳声.她仰起头.用手指描摹他眉目的轮廓.
“我很想念你.你知道吗.这一次.轮到我來守护你了.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一定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她的声音似耳语又似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第一次放手.他们分开了四年.第二次放手.他失去了记忆.彼此险些错身而过再无相见之期.所以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弃.从前.她很想知道他的身世.想知道那些隐藏在他身后的秘密.甚至是刚才.她也想要去质问他维护庞太师的原因.
但是现在.她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他还在这里就好.
她将脸颊贴在他的心口处.就这样听着他的心跳声沉沉睡去.那夜.她睡得前所未有的安心.甚至连那些缠人的梦境都沒有再來打扰.
第二天醒來的时候.李长歌一时间有些发懵.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或许是因为睡在地上的缘故.周身的骨头都有些酸痛.
她才刚动了一动.头顶处就传來了男子低沉的声音:“你醒了.”
李长歌一瞬间僵住.她这才想起來.昨夜自己竟就伏在他身上睡了.他的上身除了绷带外就沒有什么了.紧贴在脸颊处的胸膛散发着温热气息.烧红了她的脸颊.
这种情形太过尴尬.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然而姬少重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却带了点痛苦的色彩:“如果醒了的话.能不能起來一下.我……”
听得他语声痛苦.李长歌立刻抬起头來.扳过他的后背左右查看:“是伤口还在疼.还是有哪里不舒服.”她的声音很是紧张.像是绷紧了的弓弦.而她在他身上左右摸索的手.也有些发颤.
姬少重哑然失笑.握住她的双手:“我沒事.只是一直保持一个姿势有些酸.”
长歌这才觉出自己方才表现的太为过度.脸颊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