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熟悉的寝殿中时,感觉已经截然不同。不仅是李长歌自己的感觉,就连宫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同了。
流言是世上唯一传播得比瘟疫还要快还要广泛的东西,长歌毫不怀疑,今天自己在金殿上的这一番表现,已经足以让皇宫里的所有人都耳闻口传过一遍了。所以,那些宫人看向她的目光中,还多了一种叫做敬畏的东西。
所以,当看到绣昙拿着丧服走过來的时候,长歌由衷地说了一句:“幸好这里还有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在心里把绣昙当做了最亲近的人,就像前世一样。尽管眼前这个绣昙已经不是前世的那个了,而她也从未见过这个绣昙的真面目。
但是,感觉就是感觉,不会被任何外物所阻挡。
或许是在她跪在自己面前,要求相伴不离的时候,或许是每次或狼狈或疲惫地回來时,她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的时候……总而言之,现在绣昙的出现,几乎已经成了李长歌在这座宫廷里唯一的安慰了。
绣昙轻轻将丧服放在一旁的床榻上,一字字真挚道:“公主,您要保重,公子他一定会回來的。”
听她提起姬少重,长歌的眼眸黯淡了一下。
并不是不后悔的,在这个时候与他两地分隔,连一个可以商议和依靠的人都沒有。容恪虽然明白无误地表达了想要帮忙的意思,但是……他可以被信任吗?毕竟毒药是借金玉公主之手下的,身为夏国送嫁使的容恪,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李长歌只觉得脑子里乱得很,不由得抬手扶住了额头。
在金殿之上,她凭借着虎符硬生生压下了局面,但是终究无法长久。她现在面临着一个极为重要的选择,是争皇位,还是不争。
若争,势必将自己和李琰之间的隔阂拉得更大,将來就算是还位于他,恐怕也是千难万难。兄妹间的情谊一旦被毁掉,是无论如何都弥补不过來的。而那个皇位,也并非是她想要的,甚至还是她一直都在逃避的。
但若不争,照目前的形势來看,势必会成全了李明月和南宫昀的野心,或许连千里之外的周子侑都会來掺合一脚。若是那样,情况就会更复杂了。
绣昙见她双眉紧锁,忍不住担忧道:“公主还是歇息一下吧,将來还有得忙呢。”
皇帝大葬,虽然一应仪制都是齐全的,但其中要操心费力的地方多不胜数。李长歌既然凭借虎符拿下了话语权,就势必要把这一切都担起來。
长歌无力苦笑,紧闭的双眼中能感到有泪水在翻涌滚动。
如何能睡得着,如今一闭上眼睛,看到的就是那惊心一幕,半幅血红。在那血色幕景之外,尚有更多沉甸甸的担忧压在心头。
倘若一切结局都无法改变,那么姬少重会怎样?
前世里她不认识那个山贼少主,所以无从得知他命运的结局,但是,他已经顶了燕国皇子的名头,会不会得到和那个皇子前世一样的结局?
芸儿、父皇……已经有两个亲人在眼前走向了死亡,下一个又会是谁?
接下來该怎么做,要怎样才能在朝堂上和南宫昀相抗衡,如何才能争取自己的势力?
整整数日,李长歌都被这些问題撕扯着,煎熬着。许多天后,再次从寝殿中走出來的她,已经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脸颊上的红晕已经完全消失,她的脸色甚至比身上的衣衫还要惨白。眼下因为有了深深的阴影所以显得更大了,但其中蕴藏的光彩已经黯淡下去,仿佛是个不见底的深渊,看了就让人觉得心寒。
而这一刻,李长歌眼中所看到,尽皆素白。
这座皇城和这座宫殿就像是受了诅咒一般,总是要挂起这样令人悲伤的颜色。帝王驾崩,这素色至少要悬挂百日。她还听说,太后已经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一病不起。
以太后的年纪和身体状况而言,这场病來势汹汹,怕是……到时候,在城头和宫墙上招摇的白幡,大约是要一直挂下去了。
李长歌忽然想起了自己当初來京城时,所预备的那些白麻布。
当初是为了记忆中太后的薨逝而预备的,然而世事难料,太后还在,而她的父皇却已经死了。这些,都是她带來的噩运吗?是不是这一世本來会有另外的结局,但她却像是灾星一样,把死亡带入了京城?
“公主,众位大人已经在御书房等候许久了。”身旁有宫监小声提醒道。
他们大约是在等着她商议先帝的落葬事宜吧,在过去的这些天里,已经有无数这样的事让她费尽心力了。
南宫昀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她找麻烦,因此大大小小的事都报到了她的案头,仿佛一切都要由她定夺。
不,他们所尊崇的并不是她,而是皇帝留给她的虎符。
那样绝对权力的象征,连南宫昀都无法反驳。所以,他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等着看她焦头烂额应付不暇。
李长歌终于迈开了步子,绣昙和一众侍卫谨慎地跟在身后,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各个方向。她已然成为众矢之的,这些经秦川安排而來的侍卫,原本都是秦氏一族的守墓人,而现在却变成了她的死士。
在过去的几天中,他们已经拦截了数次刺杀,每一次都比上次更加难以招架。
最惊险的一次,刺客的剑锋已经削断了她身边的床柱。当那人被侍卫斩杀于刀下时,大蓬的血花溅上帐幔,而李长歌却安然端坐于床榻之上,甚至连眼睛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