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长歌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激动,从前的他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却在轻描淡写间就能让所有问題和麻烦迎刃而解。
分明生了一张飞扬跳脱的脸孔,但其下掩盖的却是百转心思千般算计,那样矛盾的一个人,永远让她有种看不清楚他的感觉。然而这一刻,透过他幽深瞳孔,长歌却觉得读懂了他的心思。
原來,他用情已然如此之深。
短暂的静默后,长歌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无奈喉中已然哽咽,无法吐出一个字來。
心中说不清是喜悦还是忧愁,万般情绪一起涌上來,她眼中已然见了泪,却盘旋着不曾落下。偏生在这时,姬少重却又开口道:“你皇兄那日说了一句话,恭喜我得以回归故土,然而他却不知,有你所在的地方,才是我的故土。”
他撕下里衣的半幅衣襟,为她绑好仍然在流血的伤口,心中感慨万千。
幼年时,黑龙寨是他的家,却不能说是故土。因为他们是山贼,一旦遇到官兵围剿就要换个山头,居无定所。所以对于他而言,从來无法体会到故土二字的含义。
直到,遇到了她之后,直到,再度重逢。
他的人生原本沒有任何意义,无论是打家劫舍还是冒充质子。他千辛万苦救出的父亲,却从來沒有想过要寻找他的下落,他就像是一个注定要被抛弃的人。连那数年前偶遇的小女孩,也把他一个人留在了山洞里,让他被命运安排继续扮演着燕国质子的角色。
他一直不明白自己生存的意义何在,因而在这座皇城中生活的前四年,他一直都是漫无目的的随波逐流。李琰和他关系不错,他便尽心帮他,南宫昀前來威胁利用,他也不曾拒绝。
原本是双面间谍的角色,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只觉人生或许就是如此。
只是,他还固执地留在了这里,从來沒有尝试着回燕国去。他总觉得那个神秘出现又忽然消失的女孩,应该和唐国皇族有什么联系。因为她知道的事情太多,因为她对唐国太过了解。
所以,他选择了等待,而命运这一次并沒有再辜负他。
在城外官道处的第一眼,他就认出了她。其实就容貌而言,她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从一个干瘦的小孩长成了窈窕少女,原本看上去不过是清秀的眉眼,长开后却因着灵动的神情,增添了许多光彩。
那一刻,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留下來的意义。
燕国对于他而言算什么?就像是黑龙寨一样,只不过一个抛弃了他,而另外一个被他所抛弃。
他在这个世上真正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沒有人在等待真正的他,而他也沒有不得不回去的地方。换而言之,他早已无家可归,注定飘零。
幸好,还有她。
“有你所在的地方,才是我的故土。”这句话,是那天在皇帝寝殿外擦肩而过时,他就迫切想要说出的话。
然而,还有李琰在旁边,他不能说。
甚至都不能看她一眼,他唯恐看了一眼,就再也无法抑制住那些不停在心中翻腾的话语。有太多的话想要告诉她,有太多的事想要质问她,为什么这样毫无预兆地要把他推开,为什么要把他抛弃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而且是如此远离她的地方!
如果说自从冒充了燕国质子的那一刻开始,这就注定了是他的命运的话,那么,他宁可选择和命运抗争!
“李长歌,你到底明白沒有?”见她只是垂眸不语,姬少重的语气多了几分急切。
明明之前已经想好了要说的话,然而这一刻面对她时,他总觉得词不达意,好像自己连话都不会说了一样。
李长歌的肩头颤抖了一下,终于抬起头來。
眼底的盈盈泪光,终于随着她这样的动作缓缓流下。睫毛上细碎的水珠反射着月光,她的眼睛仿佛是藏在夜空里的星子一样粲然。
“回燕国去吧。”终于能够开口的时候,她竟说出了这样的话。
姬少重愣了一下,眼底的热切一分分冷掉,有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为什么,在他袒露心迹的时候,她竟然还能如此坚定地拒绝?
然而下一刻,她的话语又再度让他的眼睛里燃起了希望。
“因为只有在那里,你才能更好的帮我。”她的嘴角微微扬起,眼中带泪,唇角却含着浅浅的微笑。原本应该是矛盾的神情,却显得如此美丽。
姬少重眉间拢起了折痕:“你的意思是?”
长歌扬一扬眉毛,一字字道:“我不希望,把自己的软肋暴露人前,而且还是放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
姬少重愣了一下,忽然笑出声來。
这样一笑,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和缓,宛如从前。
“你这个女人,”他摇头叹息,“总觉得这样的话应该是由我來说才正常……怎么就被你抢了先。”
长歌傲然一笑:“那又怎样,我就是这样的人,如果看不惯可以……”
她的话还沒说完,已经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他的力度刚刚好,既不会让她觉得窒息,又能让彼此靠到最近。
“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女人。”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温热气息让长歌烧红了耳朵,连带着脸颊后颈都热了起來,刚才那副姿态和语气登时再也做不出來。
确然,那句话她说的太过霸气,抢了身为男人的他的台词,不过,那又怎样呢?
谁说过这个世界上只有男人才能强大?她不要做那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