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十数只船载满了人往通天坝的方向驶去,夜雨初歇,江面的水位又暴涨了许多,就算是大坝不会出问题,也已经接近于危险了。
李长歌单薄身影立于船头,湿润的风撩起衣摆,原本轻软的料子因为潮湿的缘故变得沉重起来,恰如她这一刻的心情。
身处浮舟之上,此身此心皆未定,亦不知前途何方,身畔将是何人。
而之前那一番经历,也让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姬少重终究是要回归燕国的,而她却注定要在唐国和南宫昀纠缠。根本从开始就注定要分道扬镳,就在她突发奇想地想让他冒充燕国质子的那一刻开始。
命运借她之口给了他新的身份,却也是一个注定要离她很遥远的身份。
或许,这样也好,她微微垂眸,这次回京城后,一定要设法让他得以归国。因为她知道,大周和燕国难免一战,战火一起,首当其冲的除了百姓之外,还有他。而那时,唐国也势必会被牵涉其中。
只是,具体要怎样做,她现在一点主意都没有。绝对不可能明目张胆地放他走,那样无异于是将唐国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成为大周的敌人。
她不可能让父皇和唐国的百姓面临这样的命运,所以,一定要想一个周全的计划,一个可以瞒天过海的计划。
背后陡然传来了轻微的呼吸声,长歌心中一凛,忙收敛心神回过头来,却正好撞上南宫昀灼灼的目光。
见她满脸警惕地盯着自己,南宫昀只扬眉一笑,云淡风轻道:“江水,是不是很凉?”
他这问的是什么问题,长歌不由自主地拢起眉心,却听得他又道:“下次,不要做这样危险的事了,”短暂的停顿后,补充的那一句更加惊悚,“我会担心的。”
李长歌不寒而栗,这种温柔中带着宠溺的语声,是前世里听过太多次的。也是今生中无数次噩梦里,都会出现的声音,如今亲耳得闻,震撼程度更甚于梦中。
他怎么还敢在她面前用这样的语气声音,怎么还敢跟她说这些话?
“南宫大人日理万机,担心这种小事……”悠然语声自他身后传来,自船舱中走出的青衣男子,脸容俊美语声低沉,“就不劳您费心了。”
姬少重走到长歌身边,与她并肩而立,青色衣摆与白色披风一同飘扬,宛如神仙中人。
“废话少说,”南宫昀淡然开口,“等到了通天坝,没有证据证明所谓的图谋不轨和杨平无关的话,你谋杀朝廷命官,我就算当场把你斩杀,你也没话好说。”
姬少重微微一笑:“悉听尊便。”
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子,再加上他和长歌并肩站在一处,效果委实太过刺眼,因此南宫昀只冷哼一声便走开了。
“为什么老是刺激那个人?”这时,李长歌才轻声开口,眼睛仍然盯着翻滚不已的江水。
姬少重耸耸肩膀:“看他不顺眼呗,早知如此,当年就应该毫不犹豫地干掉他,也不必有后来的这些麻烦了。”
“当年?”长歌轻声重复了一遍,唇角逐渐扬起苦涩的弧度,“当年如果不是我异想天开,或许你这个时候,应该还在黑龙寨,或者是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地方,自由的地方。”
姬少重久久没有回答,半晌才道:“那也不过是平头百姓的自由罢了,其实整天打家劫舍,和官府里的捕快们斗来斗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长歌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姬少重却又问道:“你去通天坝想要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不能看着父皇做出会后悔的事,这种事一旦做了,将要面临的就是千夫所指,我可不想让某些小人就此讨了便宜去。”
“可是……”姬少重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了口,“或许会很危险。”
“那又怎样?”她将一缕长发掠回耳后,“不是有你在么?”
那一笑宛若花苞初绽,明丽不可方物,姬少重紧锁的眉头,也随着她这一笑而展开。而前方的阴影已经铺天盖地般笼罩下来,船只已经靠近了通天坝。
两岸青山簇拥着那通天坝,仿佛天堑般将奔涌的江水截流,其雄浑气势,不可用语言来形容,无怪得名通天。
待靠得岸边,南宫昀便似笑非笑盯住她:“四公主,该往哪里去?这通天坝可是在眼前了,但我却没看到一丁点杨郡守图谋不轨的证据。”
李长歌扬眉看他一眼,便率先上岸往东南方向走去。此地山势险峻,原本不利于攀援,所以起初被她拉来做旁观者的一众百姓,倒有多半无法跟得上他们几人的脚步,便都留于山下围观。
行得约半盏茶的工夫,才只不过爬到了山脚而已,此刻跟随前来的,不过寥寥十数名百姓了。然而在他们中间,李长歌看到了乔装打扮的姬少重的手下,一颗心便稍稍放定了。
见她在这里停下脚步,南宫昀的瞳孔陡然收缩了少许。
而李长歌下一刻的举动,更是让他眸底掠过了惊怒的光。只见她轻轻用手抚过周围的众多山石后,却指着其中一块道:“把它移开。”
那块山石在形状外貌上与其他的并未有不同,只不过色泽上微微发白,恰与之前那人所描述的完全相同。看到李长歌如此精准地找出了那块山石,南宫昀心中仅存的信心轰然倒塌,几乎就要脱口问出她和宁淮恩是什么关系了。
宁淮恩就是当年督造大坝的官员,事后因连年噩梦缠身,早已辞官而去。而此人回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