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他们终于赶到了一处小镇。此处看来是贫瘠之地,镇上的房舍看上去都十分老旧,街头百姓的衣着也颇为灰暗。
而镇上仅有的一家驿馆,陈设也极为简陋。因此处已近南方,楼下的房间十分潮湿,所以便安排给了下人住,长歌的房间则被安排在二楼的厢房上。这一路颠簸,她只想找到张床好好休息一下,于是便率先走上了楼梯。
走在楼梯上,都能听到老朽的木梯发出吱吱的声音,仿佛随时随刻都会断裂坍塌一般。
偏偏她才走到楼梯中段时,上面却有个店小二端了一个大托盘走下来,托盘里脏污的杯盘碗筷堆得极高,那人又是个驼背,李长歌简直怀疑他根本看不到前面的路,只不过是走得熟稔了,所以不用看也能走。
见那托盘上的杯盘堆得颤巍巍的,还沾着油污和残羹,她本能地向栏杆一侧靠了靠。
错身而过时,那店小二笑得很是灿烂,露出满口黄牙:“姑娘放心,小人在这里端了四年又三个月的盘子,这点稳当还是有的。”
他话音未落,木制楼梯却忽然抖了一抖,长歌本能地抱住了身侧的栏杆,但那店小二却一脚踏空向前扑去。他手中的托盘翻落,里面的东西劈头盖脸地砸向了南宫昀和他身后的一群人。
残余的菜肴和淋漓的酒水菜汁洒向他们,南宫昀虽然及时抽身躲过,但前襟还是被溅到了一些油污。
那店小二却惨得多了,几乎是一头从楼梯上栽下去的,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满脸上沾的都是菜叶和剩饭,惨不忍睹。
原来是楼梯上的木料年久腐朽,被他那么一踩,有两级竟直接断了,他才会跌下去。
南宫昀脸色很不好看,那掌柜的忙上前赔不是,说是自家伙计做事毛手毛脚,触犯了贵人云云。那伙计却不甘示弱地嚷起来:“你要是早把楼梯修一修,会这样么?幸好摔的是我,若是摔到了贵客,麻烦更大。”
那小二气焰嚣张,店主也不甘示弱,两个一来一往吵个没完,在一旁的南宫昀被剩菜残酒的气味熏着,脸色越发青黑。
他平素就有点洁癖,一日要更换数套衣袍,自打生下来起,一生中惟有两次如此狼狈。一次是眼前,另外一次是在初遇李长歌和姬少重时,被打昏了丢在雨里,滚了一身泥土。两次,偏偏都有她亲眼看着。
南宫昀不禁抬头望向李长歌的方向,一看之下竟有些发怔。
那少女倚在栏杆上兀自发笑,唇红齿白,笑意自长睫下倾泻而出,漫尽眉梢眼角,南宫昀不由得看得愣了。这一路上,她其实笑得很多,但是没有一次像这样一般,笑意能够从嘴角深达眼底,尤其是在面对他的时候。
然而这一刻,她却露出了真心的笑容。那一瞬间,他竟为她的笑容所惑,忘却一身狼狈。
而她温软语声亦隔空传来:“南宫大人还是带领属下快去换了衣服吧,不然这气味,真真要熏死人了。”甚至带了几分娇嗔的意味,也是前所未有。
顾不得训斥那闯了祸的店主和小二,南宫昀只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便大步走进房间更衣去了。
他走了之后,长歌脸上的笑意却犹自未歇。她懒洋洋地伏在栏杆上,对楼下满身狼藉的店小二柔声道:“喂,你们的楼梯断了,我该怎么下去啊?”
那店小二嘿然一笑:“姑娘请进房稍等,马上就好,”长歌方要转身,他却又补充了一句,“姑娘住的十六号房房门有些老旧摇晃了,风一吹就吱吱作响很是烦人,姑娘嫌烦的话,门后有杠子可以顶住。”
“多谢。”长歌莞尔一笑,才提起裙裾姗姗而上,落后她两步的绣昙和其他婢女正待跟上,谁知绣昙的脚才刚踏上上一阶楼梯,脚下的木板却轰然坍塌,幸好她及时收住了脚步,才没有一脚陷进去。
她们一连后退几步,好容易稳住了身形,然而上面的楼梯却已经塌得差不多了,她们只能望着断了的那一截发呆。那楼梯虽然并不算高,但断了那几阶,却是身为女子的她们无论如何都一步跨不过去的。
“姑娘们稍等,小的这就来修了。”那浑身沾满菜叶酒渍的小厮一边往后堂跑去一边嚷道。
那店主在后面跺脚嚷道:“让你修楼梯,却又往后面跑了作甚!”
店小二却回头道:“好歹也要把身上弄弄干净,不然冲撞了姑娘们就不好了。”
店主兀自恨恨不已:“这小子,才来了几天,正经事没有做一件,混账事却做了不少,”转脸却又对一众婢女们笑道:“姑娘们请下来喝茶稍等,马上就能修好了。”
“可是,我家小姐一个人在楼上每人伺候……”绣昙皱眉道。
店主赔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小店生意不好,东西也老旧了,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姑娘担待些,我马上就叫小子来干活。”
他把茶壶放在桌子上,自行往后面去了。绣昙无奈,也只好招呼着其余人坐下来喝茶,然而有一个小宫女刚坐下,却大惊小怪地站了起来。
“刚刚那店主说了什么?那店小二才没来几天?“
“可是,刚刚我跟在公主身后,明明听到那人说自己已经端了四年多的盘子了!”
绣昙眉毛一挑,沉声道:“或许只是一时吹牛罢了。”
然而那小宫女却拧紧了眉:“楼梯断得那样巧,那小二说的话又不明不白……”她语声渐低,其余人都不安地动了动身子,面上神情阴晴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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