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这几乎同时,太太突然深刻的意识到,她苦心经营、费力筹谋的一切,终抵不过冥冥中的一段因果、抵不过世道人心的薄情生寒与造化的翻云覆雨手!只要大太太一出來,她就什么都沒有了,什么也留不住!
又或许这一切原本就是一场不真切的空幻?
她突然想起大太太不日前对她说过的话,是啊,只要大太太一天不死,她杨姿娴就永远都是一个妾……
一个……妾!
这时,沉默经久的大太太突然开口,神色未变、声色平稳:“多余的人是我。”
不等这话说完,太太厌恶极了她这惺惺作态,情绪激动,抬手猛一指她:“本來就是你!”
老爷已经压抑多时,那心底的愠火终于在此刻被太太一下激出來:“住口!”猛一下拍案。
周遭骤静。
太太的态度令老爷生气,在这样的场合当着众人面的连番拂逆又让他颜面难守。就着一股火气,他纵着心绪开口,看向太太的眼神冰冷的令人胆怯:“既然你这么不愿与大太太一并管理万家,那好。”字句间逼仄的语气更呼应着昭著的不祥,言语很慢,之后又隐含薄讪,“从今以后你便不用再管任何事务了。万家后院的管理之权,全部交于大太太!”尾音一沉,落的不容置疑。
瑾煜正吊胆提心着,忽听得这样一个裁决,心念一急,焦声去唤老爷:“爸!”
老爷抬手打断他。
太太头脑一嗡,旋即周身开始冰冷,双手呼应着心绪开始一阵阵的颤抖。她慢慢的勾动唇角冷笑起來,丝毫也不压抑她的情绪:“好,真个是过河拆桥、兔死狗烹。”语气最先不重,低沉的诡异且不祥。旋即猛地一挑,对老爷怒目圆瞪,嗓音骤厉、有几分歇斯底里,“万佑烨,既然你这样无情无义,那我祝你好好儿在这世上活着,等着遭天谴遭报应!”她真个是如烈火般决绝,她脾气一至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丝毫也不给自己留有余地。甩下这话转身就走,决绝且大胆。那一份乖张,令所有人看的膛目结舌、倒噤寒气!
老爷看着那一道行走决绝、渐行渐远的背影,胸膛一起一伏的难以平息。但他再一次纵容了太太的脾气,沒有对她多加管顾。
大太太和二太太是一贯的冷脸静目、不语不言。
而四太太趁此契机,忙在面上做了动容的模样,苦声劝老爷莫要生气把身子气坏。
瑾煜一直看着母亲走远,胸脯亦动、抿唇微微,到底不能言语一二。他沒有说话的机变,也不知该怎样说话、怎样是好。
凤凤颔首偷偷的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大太太此刻面上看起來何其淡泊,但其心一定煞是解气!
曾在无意中,凤凤见大太太咬牙切齿的提起,说自己内心深处,对这污了她名声、害死她女儿、使得她身陷囹圄埋葬华年的三姨太恨之入骨……恨不得生生扒了她的皮、吃了她的肉、吸干她的血!
这是一个女人全部的怨与全部的恨,在这样一种怨恨情绪的径自包围下,难道大太太的内心和灵魂,便不是扭曲的?
可话又说回來,历经过那样弥深的伤害,难道还指望大太太能够放下一切、平和处世?她不是佛,不是超脱了六道的神祗天人,她甚至也不是圣人。
但这一切该恨的,难道就只有三太太一个么?老爷呢?
大太太是不忍心的,不忍去恨去怪自己的丈夫……
免不得弥深痴嗔蹉叹!这是一个女人的悲哀。
凤凤忽然沦陷到一种深深的惶恐里,这感觉包裹着她透不过气。她很害怕,怕那不经意间波及而过的宿命。
那么无力。
因为,她也是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