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叶小白打一开始并不懂进入这春华楼意味着什么,今夜头一回在懵懵懂懂中明白了。
春华楼是个青楼,这青楼就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姑娘们打扮的花枝招展原是为了陪他们喝酒聊天唱曲,却并非单纯的聊天喝酒。
前一会子那婆子劝说的话还在耳畔。
“姑娘也别脸皮薄,这女人啊,早晚都要走这一回。我看这罗公子仪表堂堂,年少多金,最是怜香惜玉,姑娘您这头一回遇见他可是走了大运了。若是遇见那等粗鲁的塞外大汉,这一晚上不知得哭喊多少回呢。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教习婆子尚且没有细说,叶小白的脸就唰地红了。
恁她再不谙世事,可也不是白痴到一张纸。
“姑娘闹也没用,这春华楼里多少烈女最后还不是柔情似水?人啊要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
叶小白意识到被蒙骗,正气不打一处来,对着那婆子就咆哮了一顿,于是这新衣服也撕坏了,到最后扔了烛台,差点引发大火。
春花赶过去的时候,房间大致收拾好了,只是仍旧是一股烧焦的味道,“哎呀,我这上好的蜀锦啊,还有这纱帐,全被毁了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她哀嚎着,一面偷拿目光打量叶小白。
叶小白黑着脸,双目红着,目光始终都不看这春花。
她已经看透了这春华楼的上上下下,不是坑蒙拐骗就是演戏。见春花进来,又刻意坐在离她远一些的地方。
春花见状又陪笑道,“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好好的衣服烧了窟窿多可惜啊。这女儿家啊就得漂漂亮亮的打扮,你说是不?今个可是你大喜的日子——”
叶小白秀目圆睁,啐道,“放屁!是你的大喜日子!你全家大喜!”
春花被啐了一脸,仍笑道,“我倒是想大喜,可惜罗公子看不上啊。人家罗公子对你可是喜欢得很。”
“他看不上你关我何事?谁同意他喜欢我了?再说他银子给的是你吧?我看就由春花姐你同他共度良宵吧!”
一连串的反问,逼得春花愣住了。
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嘴毒了?
貌似换了一个人一样。如此嚣张,如此伶牙利嘴,还是先前从外头骗来的乡下小道人吗?
而此时的叶小白也挠了挠自己的头,有些为自己刚才怼的话感到惊讶。
连共度良宵的话都能不脸红的说出来?
叶小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这种乡巴佬能说出的话,但不得不承认,骂完了真是痛快。
原先是受了蒙蔽才在这儿委曲求全,如今既然打算离开,也开罪了人,索性就把话都敞开了说。
“既然银子我没拿,而且我也不打算拿。替我转告罗公子,我叶子不是春华楼的人,他拿钱买不到!”
说罢起身往门口走去,那春花上前阻拦,肥胖的身子却被叶小白迎面撞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天抹泪,“你这个没良心的啊,我管你吃、管你喝——”
“我可没推你,赖不着!”
叶小白撇下她就走。
脚步还没迈出门槛,就见门口围过来四五个大汉,来者不善的样子。
下意识地,叶小白退后了两步。
前一刻还在地上抹泪的春花老阿姨,一骨碌从地上被人扶了起来,已然变身强硬的老鸨。
“既然你这丫头油盐不进,不妨老娘就给你算笔帐。叶丫头,你这四五日在春华楼白吃白喝。”
叶小白连忙道,“我没白吃白喝,我干活了!”
“好,就算干活抵了吃喝,可住宿呢?你不打听打听,我这春华楼是什么富贵之地,等闲的人能来得起吗?这儿住一宿,不吃不喝,也得二十来两银子。四五日下来,打个折也有百两了。”
叶小白瞠目结舌,“这住宿、住宿还要钱啊?当初不是说好的,管吃住的吗?”
“我说管吃住,可没说免费啊!”
叶小白初入尘世,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奸诈。
“原本这些我可以不计较的,可今日又发生走水之事。你可知今日烧的这件华裳价值几何?它可要六十两银子呢,再加上你烧坏的帐子和熏黑的家具,林林总总加起来得七八百两银子。今日你若走可以,拿来八百两,一笔勾销。”
说到钱,叶小白的气势就矮了下去。
那是她的软肋。
她对银钱的事一窍不通,既不知那衣服的贵贱,也不晓得事情这么严重。
她很想拒绝,可又不愿被人说自己不通世故。在她的感觉中,这欠债还钱和欠恩就得报恩是一个道理,既是欠下了,就该还。
她低下了头,咬了咬嘴唇,“我……我现下没有那么多。”
声音已经低了下去。
老鸨春花自是看出她的窘态,不由地嗤笑一声,“呵?没那么多?就你无父无母的,别说现下没有,以后都不会有的。这八百两银子,穷人家够过大半辈子的了。若不是我收留你,你以为自己能吃上饭?连饭都吃不上,哪里谈上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