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温合美点头,“如果不是你父母多次劝说我,我可能会冒险一试。”
江追的手一顿,抬眼,冰凉的视线朝她刺去,“你还好意思提妈妈?”
温合美皱起眉,红唇几开几合,欲言又止。
“报应,真是报应。”江追笑,“注定我是你耻辱历史的同时,也注定了你一辈子都寻觅不到真爱。”
温合美的脸色倏地一变,双唇止不住地颤,语无伦次道:“江……江追,你到底……”
可终究,怒不可遏的神情也被深深的倦色覆盖,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她从头到脚都蹿出了冰棱,尖锐得顷刻就要刺穿身体每一处的血肉。
“我还能跟你说话,也只来源我对我妈的尊重。”江追朝镜子里的温合美漠然一瞥,“是温华,而不是你温合美。我希望你有自知之明,不要再扰我一家的清净!”
江追腾地利索起身,塑料椅发出吱啦刺耳的磨地声,她疾步夺门而出,几乎要以一臂之力掰开这道屏障。
“砰——”不可控的惯性将门又是一摔合起。
江追奔出了大厦,幸运地正巧拦到一辆空车,的士司机问她去哪里,她先是催促司机径自开向大道,抛下了同样追出门的谢吉青,直至到了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间隙,她才迟疑地说出了章氏集团的地址。
携狼狈的一身,她莽撞地扑进了章一牧的怀里,叫了他的名字。
嗓音干涩紧绷。
章一牧惊愕,鲜少见到她如此不知所措。
先是问她发生什么事,她却一时无言,迎来良久的沉默,可背脊的起伏却清晰可感。
直到她细细地啜泣,几不可闻,他沉默地将怀里的她又紧了紧。
黄金档的家族狗血剧,江追三言两语地就解释完了。
哽咽着,词穷着,缜密的思维被抛至脑后,说出了压在心头十年的秘密。钝器之伤可愈,但敏感的生理情绪难平,甚至心口掘出的痕迹时刻提醒,她不能因此自我宽恕。
于温华,她生来即罪。
尽管词不达意,章一牧还是迅速地将旧事串联起,拉着她一同在沙发坐下。
“你是说,你是江叔叔和温合美的……”他没说出那个寡廉鲜耻的词。
“我的出生,我也不齿。”
江追抬起头。
她的脸上没有一条泪痕,低低的啜泣声是在咬牙干吞所有的悲泣,隐忍哭鸣,她连为之流泪都深感恶心。
章一牧抽出手,细致地抚她潮湿的眼角,妆未花,泪未流,只是在安抚她。
他轻柔地吻了她的唇,“没有什么不齿,你就是你,永远都会是我最珍贵的人。”
他平稳的呼吸声附和着江追腰间一掌的热度,真的让她静下来了,一下下地空静,她忘掉了温合美和江明宇的龌蹉事,忘掉了发布会的意外,忘掉了一直以来最嫌恶的生世。
如他所言,她只是她,江追。
入夜,大楼早静,章一牧不过是在办公室等她结束活动,再去接她回家,才生生挨到现在,门外传来敲门声,是司机提醒时间已到。
要接的人,已在怀里。
他出声示意,再等一会儿。
“给你看个东西。”章一牧轻轻地拍江追的背,抚慰过后,才松开怀抱,站起身。
他拿起桌上的遥控盘,朝办公桌对面的白墙按了几下,白幕缓缓垂落,他又俯身点开电脑,不过数秒功夫,屏幕拉开画面,陌生的音乐悠然响起。
“是什么?”江追茫然地看他一连串的动作。
“看吧。”章一牧又重新坐下,轻环住她。
沙发竖在墙桌之间,两人微侧坐,一前一后,入神地看荧幕,心流也被如水静淡的乐声稳住了。
哦,是一部爱情文艺片。
闪出的中年男子,向围坐一团的年轻男女沉沉地絮叨他的浪漫爱情。
酒吧狂热,音浪喧嚣,五彩的摇头灯频闪频灭,他故压老态的语气像是在显摆年少的fēng_liú,招揽年轻的听众驻足。
说着说着,年轻的听众不屑地嗤笑,文雅沧桑的男人装的出不羁,却耍不出fēng_liú,他讲的是唬人的瞎话。
男人摇头:“你听我说……”
插叙的画面拉开,先是黑白调,缓缓地着了色,一片汹涌浪奔的海,落日轻撒余辉,海水烈焰如火,海滩安谧无人,又换了一阵轻快的音乐,年轻的男女才入了镜头。
江追的双臂紧紧一绷,克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不难过了。”章一牧绕着她的臂弯更紧了。
江追不知道这是不是悲伤,她没有流泪的冲动,更没有恍惚不宁的怯怯,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亓东时的身影。
镜头拉近,他熟悉的脸上飞扬着青春。
“难怪你会对他念念不忘,这气质样貌,哪个当红男星不会甘拜下风?”章一牧笑,不轻浮,不刻意,是由衷的认同。
“你怎么会有的……”江追的双眼有两簇火苗在隐隐跃动,她自顾自地摇头,“不对,他这部戏拍摄未及一半,出事后被剪光了戏份,不该有成片的……”
还没说完,她猛地抬头,心中有了答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是我找人制作的。”章一牧神色略显严肃,“我也不知这样做好不好,只是想着,若是观影人只是你的话……”
他微摇头,纠正道:“还有我,该是告诉他,让他放心了。毕竟,他是最想你过得好的人之一。”
他沉缓的语调,也藏捏了极少有的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