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一年有余,言离忧见过温墨情很多面。
起初他是冷漠绝情几近残酷的,而后随着接触加深,她看到了他温柔的一面,睿智的一面,时而气势凛然,时而毒舌幽默;在她得知有关巾帼军的往事时,她也曾看到温墨情自责、悔恨的表情,然而他此时这般沮丧失落,却是言离忧从未见过的。
人靠什么活着?名利,权势,金银,爱恨?
总结起来不过是愿望,对期盼之物的追逐。于每个人而言心中所向往的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完全统一的——当希望破灭时,人的心,会痛。
言离忧很了解那种痛是如何钻心蚀骨,她很想伸出手臂抱住温墨情,想要用指尖轻轻抚平他眉梢那抹痛楚,想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心痛之后还可以找到更多值得活下去的理由。
可是她不敢,不敢靠近,不敢碰触,不敢做任何可能会让温墨情误会的举动。
“你的心愿,是什么?”
最后,她能做的只有装作什么都不懂,像个蠢蛋一样提问。
沉默半晌,温墨情忽而放弃沉重表情淡淡苦笑:“罢了,反正都是些与你无关的事。走吧,去接九儿,之后我们还得去苍梧郡一趟。”
“苍梧郡?”言离忧在脑海里搜索一番,终于从角落中隐约记起这么个地名,不由三分惊讶,“苍梧郡不是在大渊边陲吗?离这里很远吧?那边人烟稀少、贫瘠落后,带九儿去合适吗?”
“就算是刀山火海,那里毕竟有她该见的人。”
温墨情回答得隐晦不明,也没有详细解释的打算,突然拉住言离忧,将她的手紧攥于掌中,大步向王员外宅邸走去。
柔软,微凉,那是温墨疏的手掌。
干燥,温暖,这是温墨情的手掌。
言离忧无意识地做着对比,到了宅邸门前才猛然醒悟红着脸抽回手,用力瞪了温墨情一眼。
换来“你奈我何”的不屑目光。
初九只在王员外家待了几个时辰,乖巧懂事模样却教王员外和员外夫人疼爱不已,听言离忧说初九是个孤儿便委婉表达想要收养之意,却立即被温墨情一口回绝。临走时初九认认真真向王员外夫妻二人道谢,王员外硬是塞了一大张银票当做见面礼,出手阔绰让言离忧大为感慨,叹息自己怎么没这好命。
“人丑,性格差,除了我谁还能受得了你?”温墨情毫不吝啬给予尖锐讽刺。
言离忧自然不甘示弱,凶狠表情恨不得把温墨情生吞活剥:“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以前你怎么对我来着,都忘到脚底板了吗?阴狠狡诈,冷血无情,我可消受不了温少侠您的关怀体贴。”
温墨情微微扬眉,唇角一翘,伸手轻抚初九头顶:“九儿。”
“九儿在呢,姐夫。”
“嗯。”温墨情也不说什么事,斜斜瞥了言离忧一眼,眼瞧着那张粉白细腻的脸被赤红铺满。弯下腰将不知从哪儿掏出的一包蜜饯塞给初九,温墨情笑容更深:“再叫一声,九儿。”
“……姐、姐夫。”
初九对温墨情的要求摸不着头脑,言离忧却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恼火地去捶温墨情,却遮不住越来越红的脸颊。
带着初九打打闹闹回到客栈,马巧儿还没有醒,穆兰荷坐在房中发呆,听见开门声回头,看到初九的刹那脸上显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孩子……”
“她叫初九,十五岁了,几年前被人卖到烟花之地当小奴,恰好遇到离忧。”温墨情没有直接说破初九可能身份,淡淡目光与穆兰荷相遇,也让穆兰荷立即明白,目前他还不打算让初九知道太多。
眼见天色不早,温墨情又要了间房让初九先去洗漱休息,待房中只剩三个揣着一大堆话的人,这才开始谈及许多秘密和重要之事。
“那孩子真像童将军,鼻子,眼睛……眉毛倒是与桑将军别无二样,又浓又黑,说起话来同样脆生生的。”见过初九之后,穆兰荷的话匣子便止不住了,只是语气里揉进太过感慨悲伤,纵是笑着也难以掩藏。
“这么说来,初九的确是桑将军和童将军之后?”温墨情沉眉,“当年桑将军是在何时生下九儿的?为什么要把她交给别人?”
穆兰荷深深吸口气,黝黑脸庞平添沧桑:“不能怪桑将军,当时情势所迫,实在是不得不把孩子送走。那时朝廷已经派人来围剿我们,桑将军挺着肚子带我们硬拼,就在乱战时把孩子生了下来。还不等桑将军给孩子起名,帝都那边就传来消息,说童将军已经处刑……”
时隔多年,再次回忆起昔日惨景,从数千士兵围剿中侥幸逃生的穆兰荷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泪水在生满老茧的指间纵横。
哭了小半刻,穆兰荷控制住情绪长出口气,抹抹潮湿脸颊:“桑将军一直坚守阵前,我们二百多个姐妹,在桑将军带领下硬生生拼掉朝廷一千多人,直至童将军处刑的消息传来,桑将军彻底崩溃。那时我们人马已经拼得所剩无几,想要杀出重围难如登天,桑将军说无论如何要让孩子活下去,不能断掉童家血脉,于是便趁夜将孩子交给朝廷大军中一位心善的老伙头,托他把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在那之后两天,我们实在抵挡不住了,我和巧儿妹以及另外十个姐妹扛着奄奄一息的桑将军突围逃走,剩下的姐妹们……她们都是血性的好姑娘,没一个人屈膝投降,不是战死就是自尽,没有侮辱巾帼军名誉半点。”
纵横沙场守卫家园边陲的女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