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交替,周而复始,日子一下子变得漫长而孤寂。新伤叠旧伤,她终于大病一场,身体时而冷得像冰,时而烧得像是火炉,鸣夏以为她的“寒疾”又发作了,忧心忡忡地拿了几床被子来,将她裹成一只臃肿的蚕。她额头上是晶莹的汗珠,半梦半醒间,睫毛轻颤,嘴里溢出一声有些沙哑的叫唤:“……娘。”
娘带我去轩辕林吧,就像从前在重莲山一样,不要遇见任何人,凉玉一辈子不要和娘分开。
顿了顿,似乎进入另一个梦境,眉头舒展开,轻不可闻道:“凤君。”
醒来之后,她茫然睁开眼睛,压制不住体内横冲直撞的气息,当场吐了一地的血,吓得鸣夏和啼春跪在地上,双肩抖动。
她躺在床上,看着帐子顶,无谓地抹了抹嘴角,道:“没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吐这一回血,仿佛体内淤积的情绪终于疏通了些,心里没有那么难过了。她想,原来吐血是一件好事,从前老是强咽下去,都憋坏了。
这日天气极好,她在院子里看了小云清射箭,少年还没来得及擦一下脸上的汗水,就让推月一个口信叫去了兵营。两年前的云清在院子里顶碗,让凤桐的破空一箭吓得差点尿了裤子,现在竟然可以在军营里真刀真枪地独当一面了。
刚下过一场雨,院子里满地白色夹竹桃的花瓣,风吹得又凉又舒服,凉玉撑着脑袋靠在石桌上,闭上了眼睛。
朦胧间感觉到有人急匆匆地来了,他的衣摆带过一阵焦急的风,可到了她的面前,脚步又立即慢下来,似是在踌躇该不该惊扰,站定在她面前,竟然半晌不发一语。
她好容易才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的人着白袍,腰上一圈红色的蹀躞带,样式有些眼生。她往上看去,吓了一跳:“疏风仙友?”赶紧揉了揉眼睛站起来,低头整理自己褶皱的衣领。
“你……你坐着就好……”他的眼神闪烁,脸竟然通红。
每次疏风见她,都显得很紧张,弄得凉玉也有些窘迫,引他坐下:“你……你也坐吧。”
疏风撩摆坐了,还怔怔看着她的脸,二人相视无话,半晌,凉玉率先开口:“那个……”
这一下,疏风总算记起来火急火燎所为何事了,他从袖中掏出一份奏章来,推到凉玉面前。
凉玉看见奏章上一个“密”字盈盈闪光,不禁蹙了眉头,看了疏风一眼,后者示意她拆开。
凉玉犹豫片刻,拆了信展开,一行行略过,心里猛地一沉。
他观察着她的神色,叹了口气:“折子递到司墨仙君那里,他私自扣住了……”
凉玉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急了:“你见过司矩和她哥哥了?”
他点点头:“此事已到不可转圜的余地,司墨兄妹主动找到我,我们商议了一下,觉得还是得知会于你。”
凉玉这几日一直病着,脸色十分苍白,点头笑道:“我晓得了。你快快回去,别让人看见。”
她的眼神落在雪白的信纸上:温玉上秘奏于天地,奏报前花神凉玉入魔,血债累累,罪不可赦,两百年前并未身死,如今尚苟活人间,已知其容身处,请天宫出兵速速将其捉拿问罪。
不知为何,真的到了这一天,她反倒松了口气,仿佛像是卸下了千斤重的担子一样。
“殿下!”疏风见她没有反应,脸色凝重,“接奏的文官不只司墨一个,挡住了这一封,谁知道会不会还有第二封、第三封,早已递上去了!”他呼吸颤抖,“这件事情一旦让天帝知晓,便是整个天宫对你一个,你……”
凉玉默了片刻,答道:“我知道。”
她看了那折子一眼,微微笑道:“只是,现在谁沾上我,谁就是活靶子,你们还是……”
他忽然强硬地打断道:“没有还是,这封折子我会就地销毁,永远不会让它见天颜……”
“好仙友!”她叹息道,“你不懂我的意思吗?或许这折子只是个引子,反倒将你钓出来了。”
疏风也叹了一声,语气和缓下来:“无所谓。”他看着她的眼睛,慢慢道,“我和司矩仙君一样,自打知道这件事开始,我们便已经是一起的了。”
凉玉心中一热,看了他很久,深深吸了口气:“你知道公然与天宫为敌有什么后果?”
“当年鸿渐上神被诛杀于南天门外,叱咤天宫的凤桐神君,让天帝逼作下界谪仙。”他的脸上青白交加,是一种愤慨和不屑相融的神色,额角青筋都暴出,“无非贬斥,最多一死!”
她被他突然拔高的语气吓了一跳,缓声道:“或许到不了那一步,不要想得那么糟……”
他的神色缓和下来,有些窘迫,咳了一声,又恢复了谦谦君子的姿态。
凉玉看着他,倏忽笑起来,她在院子里踱步,裙摆逶迤,“每天要防备那么多暗算,真是烦死了死了,倒不如摆到台面上来,大家真刀真枪地打一场。”
疏风本已跟着微笑了,听到“真刀真枪打一场”后,眉头立即皱了起来:“殿下……”
凉玉轻轻一笑,没有回话,接着道:“我原以为,只有我一个的。”
疏风的眼眶发红了:“殿下要做什么,小仙自当尽心竭力。”他环顾四周,似乎觉得一句承诺仍然不够,眼神忽忽一明,“我回去叫上司矩他们,今天便搬来!”
凉玉:“……”
什、什么?
司文的疏奔她而来,还要带着司矩司墨一同过来,这不是公然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