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酒馆出来,胭脂的一身酒气便越发明显,不仅掩盖了她衣袍本身的清幽香气,更是暴露自己的位置。刘妈妈的酒后劲儿极大,胭脂落地不复平稳,松开苏昱便是一个趔趄往前扑,后者下意识伸手扶住。
身后刀戟声寸寸逼近,他们皆为征战沙场的戍边将士,什么腥风血雨不曾见过,下手自然半分不含犹豫,且人多势众,白袍人难免不敌。苏昱这般猜测,只侧头一瞥,伸手扣住胭脂的手掌,往斜前侧昏暗无光的巷子内逃去。
他二人一走,身后复留出些距离,两边屋檐房顶的白袍人便一跃而下,堵在巷口与侍卫周旋,余下几人则迅速跟在苏昱胭脂身后。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又处在夜市长街,周遭居住的百姓自是早被惊醒,虽不明屋外的情况,可这厮杀追捕、以及侍卫的兵甲之声,足以使他们紧闭门窗,只希冀平安度过这漫漫长夜,千万别被牵连进去。
那军爷方才虽说城外府邸已被查封,但苏昱与胭脂来时也不过是一两个时辰前,彼时府内还无半分动静,如此短时间内,这些侍卫未必能得逞。而城内处处是巡逻的侍卫,又无躲藏之处,一旦白袍人抵挡不住,胭脂必然会落入其手。
苏昱心中一顿,倘若胭脂落入府尹之手...
今日他本有打算与胭脂同归于尽,却是因怀疑被识破,做鱼死网破最后的挣扎。但眼下形势改变,他仍有机会从源头攻破整个圣乐坊,而那军爷定是报着取其性命的决心,恐并不知晓胭脂的身份,且眼下他与胭脂同行,自在一条绳上,如此白白送命得不偿失。
苏昱不再多想,循着这几次出入城的记忆,欲往城门的方向去,城内多巡逻的侍卫,但未必都得了信儿要来酒馆拿人,在更大的骚动发生之前,甩开那军爷所带的侍卫,出城上马,势必逃脱的几率会更大。只是出城后该去何处,苏昱略微颔首,余光轻瞥胭脂,届时便看她是如何做想的了。
临到巷子口,右侧忽然隐隐有些火光,周遭本就嘈杂,苏昱有些分辨不清其打斗声究竟从何处传来,但他反应极快,忙站定将胭脂拉在身侧,就见拐角撞上绕道赶来的侍卫。
“在这!给我杀!”
后面几白袍人闻声丝毫无犹豫,跨步自二人身侧上前,两手早已卸去刀鞘的长刀直接劈过去。
苏昱无心看他们混战,侧身看了一眼身旁的高墙,眸中一暗。他内力尽失,如此高度他断是没办法带上胭脂上去,故他左右环视,却不巧瞧见前面的白袍人,其身手刀法,莫名有些不寻常。
苏昱习武多年,在江湖奔走见过诸多高手,与白袍人也多次交手,依稀能分辨出,这些白袍人侧身周转、挥手落刀的速度,莫名有些迟钝。但夜色颇深,仅靠侍卫手中火把的微光,苏昱也只是略微怀疑,眼下并非是探究的时机。
这小巷颇窄,又腹背受敌,苏昱便低头,胭脂已经将手伸向他的腰身。胭脂往后退了半步,距墙留出足够的距离,而后借着前面的矮墙蹬力再往上翻身过去。胭脂的确是有些醉了,身手虚浮,屋顶排瓦顿时被踢开不少,露出底下的房屋内侧,几乎能听得压抑的惊呼声。
夜色黄沙,还真有几分四下逃亡、惺惺相惜的错觉。
胭脂自方才起,体内便似有灼火在燃烧,她眼皮有些沉,轻咳一声,连周遭的温度都好似回暖,只是这局势混乱不堪,苏昱并未将她的变化放在心上。但胭脂却一路在隐忍,她多年静心修养,就是怕一朝失控。此地煌城百姓聚集,且苏昱也在身侧...
胭脂咬牙,跃过几座矮屋房顶,一落地便将苏昱松开,别开头咽下喉头隐隐上浮的腥甜之气。她撞上一旁的木桩,苏昱这才惊觉她的反常,低声问,“胭脂?”
自左侧拐角忽然探出个白袍人人影儿来,胭脂回头道,“我吃醉了,无事。”而后拉住他,往那人的方向去。待二人没入夜色,身后的白袍人竟不再跟上,转头往另一侧引去。刀剑声渐远,苏昱便心下了然,想必是声东击西,将侍卫甩开了。
那白袍人已寻得逃脱之路,一路顺畅带二人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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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邸内果真不复冷寂沉静,与那日范致远带人悄声入内不同,这些府尹侍卫几乎将整个宅子围住,各个院内皆被杀得遍地通红,红白辉映。白袍人已不再跟从,胭脂翻身下马,厚重的衣袍已被她扔在城内。
苏昱在身后拉住缰绳,便见胭脂回头道,“你且先寻个安全的地方,待此事平息,再找机会逃脱,只要不撞上青黛她们,你便不会有事。”
苏昱蹙眉,明白她的意思,“那你呢?”
胭脂轻笑一声,这半宿的厮杀与风尘,好似都不曾侵染她半分,依旧冷静沉着,“我得回去取个东西,无需担忧。”
苏昱心中微跳,如此形势,必定是万分贵重之物,他立即下马拉住她,却未察觉自己语气带着些别的意味,“我随你去。”
胭脂本就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她嘴角的笑意莫名加深,并未再拒绝,回身径直往宅邸阁楼的院子去。廊道已横着不少尸首,胭脂一进阁楼,便从四面涌过来不少白袍人,将整个书房护住。
而苏昱紧随其后,便见胭脂自左侧书架底,摸出那张、已被他发现了的泛黄纸张。胭脂并不着急,小心将其展开,苏昱这才见得韩烨的名讳已被划上朱砂,而其下,又多了一人的名字。
这名单,果真如他所料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