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天公作美,五月中旬连着下了两日的倾盆大雨。雨过天晴后,蔚蓝的天空便再度恢复了万日无云的晴朗日子,一直到进了六月。
可这场雨,却是浇的东边院子的人彻骨的冰凉。
紧闭的黑漆雕花木门里面时不时的传来一阵阵令人战栗的怒喝声,夹杂着的便是与之鲜明对比的诡异气氛。
余氏坐在正中间的罗汉床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眉头因为过于用力,额头上赫然留着三道深深的纹印。
一干下人面如死灰般的低头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我将此事交予你们夫妻二人,你们就是如此替我办事的!不过就是一场雨,便,便……”余氏越说越气,一团烈焰卡在胸腔里燃烧着,喉咙都有些发腥。
“太太息怒,太太,千万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如今,您可一定不能倒下啊!”余妈妈在旁一个劲地给大夫人抚着背。
陈德家的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昨夜她与她当家的琢磨了一宿,这件事分明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先说二爷铺子里的人泄露消息一事,这么大的事岂是铺子里的几个小伙计能知道的!可他们都太过重视消息的内容,一时间被冲得头脑早就发了昏。再说后来那贩丝织的孙老板,五月的天,整整四千匹的丝织,明显是囤积在手卖不出去的,二爷不过是虚张声势了一把,便叫太太花了三倍的价钱买了一批别人卖不出去的次货。
直到等了数日都不见二爷那边有动静的时候,她当家的才隐约察觉出事情的不对劲来。可消息当初是他们与太太说的,若是此时说他们上了当,焉还能有命活下去!她当家的便琢磨着拖上一拖。
只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一夜大雨,竟把手里最后一点东西也毁之殆尽。
“平日里不是话最多的吗!这会子装上哑巴了!我不遗余力舍下的局叫你们两个废物糟蹋了!就是打杀了你们也难消我心头怒火!”
看来太太到现在都没明白这事情是二爷摆的一个局!这般愚蠢,竟还自不量力,活该遭天谴!陈德家的心里冷笑了一声。
陈德家的夫妻二人是顶了从前仲禄一家的缺,打理着大夫人的陪嫁。陈德家的可不是个傻的,仲禄家的以及李妈妈后来的结局她都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此刻听得余氏这般说,倒没觉得一丝惊讶,只是有些寒彻心底。
陈德家的看了眼左右两边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的丫鬟们,心里一动,使劲地在地上咚咚地磕了几个头,诚恳地道:“已是这等局面,奴婢一家子的贱命也不足以平息太太的怒火,索性大着胆子求太太恩允奴婢一家子回去弥补过失,陈德已经在外面找好了几家收丝织的商铺,待把东西卖出去,奴婢二人再来向太太请罪。”
余氏闭着眼半响没说话,嫌恶地挥了下手,叫她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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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依旧是酉时未到,沈君佑便回来了。
璧容叫人去打了水来给他净手,亲自斟了杯温茶,嘘寒问暖道:“爷这几日回来的好像都很早。早前说要在朔州寻铺面的事儿可还顺利?”
“外面的事情你就别跟着操心了,好好养身子才是正经。”沈君佑边洗着手便回道,“今个儿胡老板请我去了景春阁听戏……”沈君佑仰头喝了桌上的茶,讲起了今日在戏楼里见得乐子。
待他说完,璧容咳咳地清了清嗓子,装作无意地道:“我这两天去太太屋里请安,都被余妈妈给拦在了外头,下午那会儿叫夏堇去打听,说是前日那场雨把太太西郊的一处库房给淹了,里面放着的都是些新买来的丝织,我思来想去也没明白,太太好巴巴的买这么多布做什么,爷觉着呢?”
“哦?当真?”沈君佑佯作一脸的惊讶,还有模有样地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太太的心思常人一向难以理解。”
璧容的眼睛里闪烁着两团浓浓的小火焰,盯了他半天,笑着点头附和了一下,转身坐到了椅子上,手扶着肚子突然面带愁容地叹息了一声,“大夫说的话还真是准,不过这几日瞎琢磨了些,今个儿肚子里的小家伙就跟我抱怨了起来。”
沈君佑怔了怔,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缓缓开口道:“初五那天朱永贵(满翠相公)请我去元湘楼喝酒,同我说起在江南经营丝织生意的孙老板……原是四月间江南制造局定下的,却被同行抢了先机,故而集囤于手。他记着我也是做布匹买卖的,便想让我帮着想想法子。刚好大同铺子的廖掌柜派人与我说留意到了几个行踪诡异之人,索性我就将计就计,叫人放了口风出去……”
只是如此简单?璧容不由得哑然失笑。
难怪他从来也不问自己大夫人那边的动静,每每自己向他打听,也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原来早就摆好了戏台等着别人上去唱呢!
想到自己这几日的忐忑不安,璧容忍不住瞪了沈君佑一眼,闷闷地站起身:“真是白操心了!”
沈君佑见她真的沉了脸,忙温柔地揽她坐在了自己腿上,端好了高帽子讨好道:“论到诱敌深入,为夫深感自愧不如,故而在夫人面前才不敢口妄言。不过为夫保证,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我全与夫人一同商量,可好?”
我是怕你提前知道了,把我的戏演砸了,这能一样吗!再说了,谁稀罕与你一起商量啊!璧容撅着嘴,兀自生着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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