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柔柔,抚过树梢,繁花缀满枝头,零零撒落两三瓣,荡起水面碧波涟涟。轻纱般的阳光柔和地镀上被春削得剔透的嫩叶,让这本不属于尘世的绿泛出淡淡金黄,收拢,凝聚,又绽放。将空气也蕴得醉意浓浓,悠悠沉荡。
沁人的花香中浮着一缕酒香,如清晨青烟,似晚间暮阳,于这园间树前飘扬,缠绕,又融入无花荷塘。
寻觅酒香之来源,便会在这春霞晨云间看到,淡粉的花间掩着一抹浅蓝的裙裳,少女卧于花间枝头,眼眸微合,单手置于脑后作枕,另一纤纤玉掌握着白玉酒壶,丹指轻扶,小心翼翼地将清冽香淳的酒送入口中,一滴也不舍得浪费。
轻盈的裙裾随落花旋转悠扬,滑过滴落的佳酿,如此自由,如此安详。让人想到的便是千年冰湖,洁白无瑕,神圣碧玉,蕴涵万灵,毫无凡尘之气息,人世之污泥。
这时,西南一角的木门吱呀被推开,一袭墨蓝身影现于门沿。
“咦!”女子醉眼朦胧,透过花的缝隙打量着远处这不速之客的身影。
这是芳澜浣一个荒无人烟的废园,平时猫都不能寻见,何况是人!许是醉了。女子心想,她摇了摇头转回去继续享受这人间琼浆。
女子名曰封旋夏,为躲亲而着男装寄于景都第一妓馆酒楼芳澜浣之内,行小斯之职。而今日乃封旋夏生辰,她偷了江姨一壶上好的碧梅浆,复女装,卧于这繁花之中畅饮。
往事也借着酒意浮现眼前,家境还算殷富的她,每年生辰是最开心的,这天,父亲会退掉所有事陪她和母亲,而母亲会为她穿上亲手缝制的衣装,最最令她窃喜的是,父亲会挖出珍藏多年的碧梅浆,全家人在一起幸福的品酒添香。
而如今,酒还是这种酒,味道却已不是原来的味道了。
封旋夏悲凉的闭上了双眼,妄图将这往事一同埋葬在黑色的双眸之中。
轻风轻轻将花瓣撒下,落了满衣,淡蓝的裙裾上点点浅红,陪衬着皎洁胜雪的容颜,乌发散落枝间,随风而缕缕扬起,殷红的唇间闪着莹莹酒光,宛如画中仙,月上人。
又呡了几口酒后,封旋夏再次侧头,木门掩着,宣誓这着这里毫无人际。
果然是看错了,她想。
封旋夏其实想不明白这里明明风景如画,为何要将其废弃。她无奈的准备将下一口酒倾入喉,忽然瞥到树下的墨蓝人影,一惊之下,利落的从树上摔下。她摔下的位置,墨蓝衣服的人只要一伸手便能接下她,然而,就在这一瞬,她看清了树下这人非但不伸手接住失足的她,还不屑的往后挪了一步,避了开来。
“呯”,封旋夏落地;
“当”,酒壶碎裂。
封旋夏这才看清这是一个男子,乌瞳似泉,沉静如湖,仿佛这世间任何事都不能使其荡起一丝波澜,深而无底,幽幽泛着不属于这世间的光,和一抹让人看不透的清凉,墨蓝色领口袖口绣金丝图案的衣装将这抹深沉宣誓得更加透亮。
浓黑的双眉,凝聚了万里江山,延绵不绝,纵横捭阖,滚滚长江涛涛黄河也化于一人眉眼,玉质般的面颊,让人想到的便是皑皑雪峰,阵阵白霜,仿佛千万年都不曾融化的盛世寒川,这倾城容貌让阅男无数的封旋夏也看得呆住不知动作。
而墨蓝男子负手而立,淡淡的瞥了一眼洒在了自己鞋上的酒滴,然后又悠悠的抬头,再若无其事是将自己鞋上的酒液擦在封旋夏的裙上。
封旋夏一震,瞬间回过神,内心振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怎会有如此……无礼之徒!并将自己竟然会觉得这种见死不救,不知风度的人长得不错的想法鄙视了几千遍。
男子淡淡转头看封旋夏,他的黑瞳是暗不见底的夜幕,凉意毫无顾忌的喷涌而出,令人寒颤,但这黑幕最深的泉眼里,似有星火闪烁,却又遥不可及,只一眼,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
就在他准备离去时,本已呆住的封旋夏回过神来,心想把人吓得跌落树脚就算了,还见死不救,见死不救就算了,居然!居然!居然把我最喜欢的裙子当擦!鞋!布!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本已醉意袭来的封旋夏摇了摇昏昏懵懵的头,手疾眼快的扑了过去,抱住男子右脚,口里喃喃:“赔我碧梅浆,赔我衣服,赔我……”终于,封旋夏还是醉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感觉有人将她抱起,鼻间萦绕着芦苇的气息,干净又孤寂,寥寥蹿入心扉,只觉置身于成片芦苇荡间,清爽广袤,视野宏大,但头顶却笼罩着浓厚的黑云,沉沉压向苇塘,这是一种无法以言语形容的矛盾气息。
想起芦苇,封旋夏眼前晃出父亲略显细纹的面容,背着药筐的父亲轻轻抬手遥指苇塘,转头微笑的对封旋夏道:“夏儿,你看这茫茫苇海,倾覆天地,世人皆知苇意喻韧性,却少有人知苇实为一种药物,出生时苇为葭,未成花为芦,长成后为苇,干寒无毒。骨蒸肺痿,心隔气滞,反胃上气等诸多病症皆少不得苇。”
封旋夏眼里露出惊奇,小心翼翼采下一支芦苇,细细端详,道:“茎还是中空的呢!”
两秒后,“咦,这个好像是花。”
父亲露出赞赏的笑,缓缓抚过胡须,道:“没错,苇花也有药用呢!其味甘性寒。可秋后采收。晒干之后具有止泻、止血、解毒的功效。”
封旋夏不住惊叹:“想不到这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芦苇竟遍身是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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