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撷芳阁,玉裁才松了一口气。她实在是没什么经验应付这些内宅女子必修的弯弯绕绕,前世沈氏就从来没有教过她这些。她的生母于姨娘是沈氏的陪嫁丫鬟,没有什么根基,且在她三岁那年就病逝了,只留给她一个平日里谨小慎微到了极点的袁妈妈。
这些内宅斗法的伎俩,是在玉裁前世嫁入勇毅侯府之后才慢慢出现在她可以看见的范围里的。什么捧杀、借刀杀人、隔岸观火之类,她当年在侯府里被坑过了无数次,才明白自己其实跟正常的大家闺秀所受到的教养是有些不同的。
当时的她,即使在意识到了什么之后,也来不及深想,因为她早已被应付诸位妯娌和各色下人弄得灰头土脸身心俱疲。其实她也不敢深想,她怕自己真的揭开了那层面纱之后,连最后一点寄托也没了。到了最后,她几乎是病态地相信和维护着少女时期对亲情的信任,一直到等来死亡。
想到这里,玉裁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别人骗她,她也骗自己,落到那般下场,她怨不得谁。
一旁侍候的夏妍看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一个刚满十一岁的闺阁小姐,露出这么深切的绝望的自嘲一般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姑娘这不会是碰上什么脏东西了吧?
她刚想出言叫醒自家小姐,玉裁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又恢复到了一副温柔沉默的样子。夏妍一时倒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想什么呢?”玉裁知道自己刚刚的反常恐怕是被这个丫头发现了,可是现在她又怎么解释自己此刻的心境。所以她只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若无其事地询问夏妍。
“姑娘刚才、刚才……”夏妍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形容,她觉得姑娘自己是不是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要不……还是告诉秋霜姐姐或者袁妈妈罢。
“没什么,我刚刚只是想起了落水之后做的一个噩梦。”玉裁笑着说。
“噩梦吗?”夏妍的语气十分的犹疑,姑娘刚刚真的只是想起了什么噩梦?
“好了,不要乱想了,我真没什么,你可不许出去到处嚼舌根子。我可不想因为做噩梦就去喝安神汤。”
“姑娘!我不说出去,谁也不说!”看见姑娘还有心情开玩笑,夏妍顿时放松了下来。好吧,奴才就是得为主子分忧,姑娘不让说,那她不说就是了。
玉裁放下心来,根据前世的事情来看,夏妍应该不是母亲或者二姐安插在她身边的人。这丫头不怎么聪明,但是却一片忠心。前世妯娌相争之时,夏妍不忿她受气,自告奋勇跑去给欺负过她的二嫂使绊子,可是还没成功,就失足掉下后院荷塘里,不明不白地死去。玉裁一直对她怀有歉疚,自己没能为她讨回公道,夏妍的死,二嫂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其实前世她身边能放心用的人,真的没有几个,陪嫁出去的人里,袁妈妈虽然忠心,但是一直畏畏缩缩;她信任倚重的大丫鬟春华和秋霜,春华爬了徐于渐的床,成了府里的秦姨娘,秋霜最后投靠了二姐;冬雪平日里寡言少语闷头做事,后来求了自己的恩典,被爹娘接回去嫁了人,从此再无音讯。其他陪房和管事,几乎都是沈氏安排的,一开始只是无功无过,到后来二姐进了徐府,在徐于渐身边搅风搅雨,她忙于应付徐于渐对自己的不满,也无心再管他们了。
至于侯府配给的丫鬟,有的折在了勇毅侯府的内斗里,有的就是其他各房塞过来的钉子,有的后来被二姐收服了,还有的一直无声无息,最后她一病没了,也再不知道这些人的下场。
只是,现在也没有必要想得那么远,这一世自己未必会嫁进侯府,重要的是如今自己身边真的找不到可用的心腹。玉裁如今唯一的倚仗,就是知道自己身边哪些人忠心可用,哪些人包藏祸心难堪大用。
玉裁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想想该如何才能改变现在的局面,可是还没等她整理好思绪,就听到门口小丫鬟通报,母亲身边的芙蓉来了。玉裁连忙堆起了客气的笑容,准备好好应付这个精明的大丫鬟。
芙蓉走了进来,却没有像往日一样说笑,她仔细瞧了瞧玉裁的神色,才说:“三小姐今日是怎么了?太太可担心坏了。”
担心?担心什么?担心自己变聪明了不好骗了吗?玉裁很想就这么回一句。
可是理智终究占了上风,玉裁只是安安稳稳地坐着,平平静静地回话:“什么怎么了?我并没有什么的,是母亲担心我了吗?”
芙蓉又仔细打量了玉裁片刻,她的目光显得很亲切,充满了担忧和关怀,但不知怎么,玉裁总是觉得,那关怀之下,掩藏的是令人不适的窥探和算计。
“太太说小姐是不是因为落水的事伤了心,觉得她只会偏心沈家小姐,所以今天您那么委曲求全。”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沈姐姐毕竟是客人,我做主家的,不能和客人置气,抢东西。是母亲多虑了,玉裁知道母亲最疼我了。”
“可不是,我们太太最疼三小姐了!太太吩咐奴婢来好好安慰三小姐,还让奴婢带来了这个。”芙蓉满脸是笑,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檀木小匣子,递给玉裁。
玉裁接过那匣子,打开一看,是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没有丝毫瑕疵,绿得仿佛是一汪水。她知道,这是沈氏嫁妆里压箱底的一样,当年她出嫁的时候沈氏就把这副镯子赏了她作陪嫁。
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