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红说完这些话后, 汤槿语沉默了一阵。
她知道岁红说的都是假话,至少有一部分是假话。
在审讯过程中,犯人也好, 证人也罢,大多会因为紧张或是记忆不完全的缘故,在叙述的过程中, 会出现部分的偏差。
没有谁会在半夜醒来时刻意观察天色、时间并且将这些记得分毫不差。只有精心编制的谎言才会如此完美。
“你可以走了。”汤槿语并未当场发作, 她还想进一步调查岁红, 看看她说谎究竟是因为有人幕后指使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岁红却坐着没动, 全然没有心虚的意思, “唠唠叨叨说了这么多话,实在是有些口渴了。欸, 你都不请我喝杯茶么?”
汤槿语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沏了一杯茶递给岁红。
他们二人在谈话时中间隔着一张桌子, 因此岁红不得不站起来走过去接茶,然而在指尖碰到茶盏的那一瞬,她忽然又松手,“哎呀, 好烫啊!”
温热的茶汤泼到了她的裙子上, 她趁机佯作受惊的模样向汤槿语蹭了过去。
汤槿语身为衙门中的吏员, 备受长官重用又生得好相貌, 有不少女子一心想要以身相许。良家闺秀至多是让人上门说亲, 出身不是很好的则会用一些露骨的手段。
像岁红这样搂搂抱抱不知廉耻的行径, 巡检司内的诸人已经见怪不怪, 负责记录供词的文吏只是抬眸淡淡的看了眼汤槿语,就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岁红之前就曾与万子兴勾搭,她好攀高枝在芷兰院内早就出了名。既然没有办法给万子兴那样的官宦做妾,那么嫁给汤槿语这样的吏员为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今日审讯,是她难得的与汤槿语相处的机会,不把握就可惜了。
故而她这一举动尽管突然,却并不突兀。并没有多少人怀疑她的轻浮。
只是除了汤槿语外,没人知道岁红在茶盏打翻的那一瞬间,在她耳畔轻轻说了一个词——
“救命。”
岁红走后,下一个进入耳房内接受审问的人是楚悦。
在外人眼中,他是韩楚氏收容的孤女楚见月,身份不明来历不明,格外值得怀疑。
说起来汤槿语和楚悦也算是旧识了,毕竟当初楚悦差点就住到了她家去。
没有多少寒暄,汤槿语直接发问,而楚悦则在纸上作答。
问完话后,汤槿语却没有让楚悦马上走,而是貌似漫不经心的又同他闲聊了几句,“说起来,你在芷兰院也算住了一阵子了,可还习惯。”
一切安好——楚悦在纸上写道。
“你想起自己的身世了么?”
没有。
“如果韩楚氏真的有罪,你想过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么?”
不知道。
在楚悦写字的时候,汤槿语一直在观察他的手。
楚悦的指腹及食指、中指之间有一层老茧,这没什么奇怪的,常年写字的人在这个部位都会有茧子,汤槿语想知道的是,他右手虎口处的肌肤是否还平整细腻。
凶手一刀即取走了沈琇的性命,可见那人要么就是与沈琇关系亲密,沈琇没想过要堤防,要么就是用刀的好手,挥刀速度能够快到沈琇根本来不及躲闪。
可惜以汤槿语的眼力,最多勉强看清楚悦手指部位的细节,却无法通过虎口判断楚悦是否是惯于握刀之人。
总不能捉住人家的手摸一摸吧。
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这样做都会被姑娘甩一耳光的。汤槿语拖着自己的脸,无可奈何的放弃了这一想法。
“行了,你出去吧。”
在楚悦走后,汤槿语找来了邢桂,“你安排几个弟兄,悄悄盯住那个楚见月。”
“为什么?”邢桂不解,“方才那小女孩也答错什么呀。”
“言语间的确没有纰漏,看起来他似乎真的对沈氏之死懵然无知。”汤槿语遗憾的低头看着楚悦留下的字迹,“可惜我从沈氏身边的丫鬟那里得知,在沈氏死亡前不久,楚见月曾经出现在她身边。沈氏与楚氏一向不和,楚氏院子里的人却莫名其妙的在沈氏跟前待了将近一天,据说还与沈氏长谈了很久,不觉得可疑么?”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盘问他呢?”
“他不会对我们说实话的。”
“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敢对官府的人撒谎?”邢桂嗤笑。
“他胆子可不小呢。”汤槿语点了点纸面上的字,“瞧见没,落笔从容,不重不轻,不徐不疾,人家心理素质好得很。”
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调另一部分兄弟,去保护岁红。我怀疑有人要杀她灭口。”
“那你呢?”
“我要去做另一件事。”汤槿语拍了拍邢桂的肩,“芷兰院这边就交给你了。”
楚见薇又一次从梦中醒来。
她盯着牢房昏暗的房顶发呆,过了许久才长出口气。
这一次做梦,她又见到了九官。
最近一阵子只要她闭上眼入睡,无论是小憩还是深度睡眠,都会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拽到那个时空中去。在那里她多则待上十天半个月,少则停留几个时辰,然后又会不由自主的回来。
每次回来,她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把她在那边待着的时光加起来算算,大概已经有好几个月了,而在这边,她进牢里才不过几天而已。
这一次见面时,九官比上一回又高了些。他已经能很熟练的运用侏儒交给他的飞刀了,十次将刀投掷出去,九次能够正中靶心。也许他在这方面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