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到后半夜时,渐渐停了。
庄妙姑此刻身处一处驿站,这里汇集了南来北往的许多人,大家都被暴雨所困,挤在小小的几间屋舍中。
这些人里没有那个白衣少女,但庄妙姑知道,那人一定就在不远的地方,牢牢的盯着她。这一路的逃亡追赶,两个人都几乎没怎么睡过。
黎明未至,驿站中不少人仍沉溺于梦境。庄妙姑利用这难得的安宁时光,将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包扎好,然后脱下染上了大片血渍的外衣,慢慢挪到了一个乞丐面前。
现在的庄妙姑,看起来比乞丐也好不到哪去。她提出要和那乞丐换一身衣服,对方居然还露出了嫌恶的神情。
庄妙姑从怀中摸出了两颗珍珠。
乞丐这才勉为其难的接过了庄妙姑那件沾着血和泥污的衣裳,用惊诧犹疑的神情打量了一会后,穿上。
“去应天府。”庄妙姑压低声音吩咐道:“现在就动身。”
乞丐接过珍珠,点了点头。当即走出了驿站。
就在乞丐离开后不久,庄妙姑看见附近的树丛中,有一抹白影一闪而过。
那个跟了她一路的人,将乞丐当成了她,追了过去。
这是难得的时机,庄妙姑赶紧背起早已收拾好的行囊,从驿站的后门出发,一路狂奔。
她抄小路、山路,往应天府方向前行,一路艰难跋涉,终于在四天后来到了那里。
应天府,古称建邺、金陵,国之陪都,南方之枢纽。
庄妙姑曾来过这里,在几年前她还在那个人身边的时候。
那个人告诉她,应天府是南边最繁华最庄严的城池。
的确,庄妙姑至今还记得那年应天府的车水马龙、人山人海。那些巍峨壮丽的宫阙、那些轻巧绮丽的楼阁,她时常会在梦里见到。
庄妙姑小心翼翼的走近应天府的城门,好像是在做梦,生怕惊醒了自己。
今天应天府城门外,等候入城的人似乎格外的多。她迷迷糊糊的想到。
等等,不对。
今日又非什么节庆祭典,应天府城门外的盘查为何如此严厉?这里可是四方商贾集会之所,成千上万的人等着入城,若是这样一个个的细细查问,何时才能到头?
庄妙姑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几步。
此刻她离应天府已经很近很近了,近到她可以看清城门上的纹饰、感受到城内的香风。可是她现在却很想逃。
她看到城门差役正与几个人在交谈。那几个人,似乎是沈家家奴。
家奴手中拿着一幅画像,而差役不停的点头保证着什么。
庄妙姑忽然想起来了,苏州沈氏,与应天府内的高官权贵素有往来。
这两股势力已然勾结,就等着她庄妙姑来自投罗网。今日城门前这场搜查,针对的就是她!
想明白这点后,她转身就逃。
然而来不及了,那些沈家家奴已经注意到了她。他们策马追了过来。
人怎么跑得过马,何况庄妙姑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强撑着一口气来到应天府,已经耗尽了她几乎全部的元气。
在逃了一段距离后,她最终还是被数人拦住。
庄妙姑无力的闭上了眼。
她不是甘于引颈就戮的人,她只是,累了。
然而就在这时,她猛地听到了惨叫声。
方才对她举起刀,意图将她一刀毙命的沈家奴倒在了地上,喉咙上插着一根细长的竹签。
其余人惶恐的四处张望,又有几根竹签飞来,准而狠的刺入了他的眼睛或咽喉。
白衣少女提着伞,一步步从树林中走出来。
沈家家奴连忙拔刀纵马向她扑过去,却在半路上就被竹签毙命。还有几人抡刀格挡,避开了要害,却没料到少女身形灵敏得如同妖魅一般,一眨眼闪身躲过劈来的长刀,接着一踩马镫,借力翻身上马出现在了那人的身后,指间扣着竹签,直接刺进了他的太阳穴。而后又飞快从马上跳下,顺手拔出已经死去的那人的佩刀,扬手朝另外一人抛去。
一刀穿心。
围住庄妙姑的沈家奴共七人,现在除了一人外,其余都已经或伤或死。
最后一人骑在马上战战兢兢的看了白衣少女一眼,扬鞭就逃。
少女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远去,在那人飞驰数十步的时候,她最后一次拧开自己的伞柄,只是这一次倒出来的不再是竹签,而是一把精巧的小剑。
飞剑掷出,片刻后,那个在逃命的人惨叫一声摔下了马。
白衣少女拾起地上一把苗刀,一边朝庄妙姑走去,一边顺路给那些还没死绝的人补刀。
庄妙姑看着她一步步走来,长叹一声终于倒下。
受了这么重的伤,又走了这么长的路,她已然是油尽灯枯。
“何苦呢?你还是没能走到应天府。”白衣少女一脸戏谑:“老太婆,你看起来似乎不大好,快死了?”
几处致命的伤口在方才逃命时又一次崩裂,庄妙姑索性松开悟紧伤处的手,任鲜血漫延延开来。
“我说你跑什么,我就想和你好好说一句话而已。你从双鸦镇一路逃到这,害我也追了一路,累么?”少女索性在庄妙姑身前蹲下,“我有那么可怕?让你恨不得杀了我,杀不了我就自己逃命?”
庄妙姑咳嗽了几声,因伤口感染而引发的疾病早就让她开始昏昏沉沉了,但这一刻,她却无比清醒:“你我,都是四年前侥幸没有下地狱的怨魂。怨灵和怨灵之间,需要见面么?”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