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姐儿瞧着冯娇娇远去的背影,那种天真的无忧虑,不知怎地,心里竟涌出一股酸涩羡慕之感,末了,摇了摇头,将所有心思尽悉敛入。

“喂,你怎地停了?”

虎子在不远处,转身望着莲姐儿,小嘴微撇,不满地叫唤道。

莲姐儿缓过神,望着虎子,又抬头向远处瞧了瞧。村口那人多,聚成一片,多是高大壮汉子,或婆子婶子。一溜儿的大人,加上明晃晃的火把。虎子到底是个小孩,对此场景还是生了怯,竟破天荒的站在原地等着莲姐儿。

莲姐儿颤了颤睫毛,迈着步子跟了上去。直至走到虎子身边,虎子才继续向前走,嘴里嘟哝着:“你怎地走得那样慢。连家里那只花鸡都比你快。”

待两人终于到了村口时,那里已经聚集了大半村民。毕竟快要大年,都喜欢凑个热闹。虎子适应了那么多人气儿后,也不再害怕,缩着的顽性跑了出来,一溜烟儿钻进人群里面,寻起他爹了。

“哎呀,那铁根真是不得了。逮了一个狐狸窝不说,还捕了一只野猪。那野猪少说也得一二百斤啊!”

“是啊,铁根媳妇真是好福气。”

“这瞧着,大年都不用买肉了。”

村里人围着,一个个咂嘴,望着那只已经死去的野猪,眼馋得紧。一些个农妇望红了眼,再瞧瞧自家男人打回来的小瘦兔干儿,心中一气就朝男人胳膊拧去,暗道自己嫁错了人。

人群中的莫铁根,一张黝黑硬汉子的脸,也是止不住的笑意,背上背着的大竹篓里里面似有活物,隐约还露出一些白色皮毛,想来就是狐狸的。眼睛一扫,就见着自己家虎子钻在人缝里,当即大臂一张,对着虎子道:“儿子,过来!”

莫虎子眼睛一亮,撒丫子就扑到莫铁根怀里,撒着娇:“爹,你好厉害!今晚可以吃肉了?”

“行。你想吃多少吃多少!”莫铁根一乐,反应过来向虎子身后望道:“你一人来的?没缠着你阿奶和娘带你来吧?”

娘和陈氏的身体都不便,莫铁根怕虎子不懂事。

“没。是灶房里的那个人带我来的。”虎子皱着眉不情愿道,随即就想扑棱开莫铁根,去仔细瞧瞧那只野猪。

“灶房?”莫铁根一愣,随即想到是莲姐儿,再瞧了瞧人群,果然见那莲姐儿正低着头站在人堆里不吭不声。再转过头,那黝黑粗粗的眉毛便皱了起来,对着虎子不悦道:“那是你婶儿。”

娘年纪大了不懂,可莫铁根知道。当朝皇帝极其重孝顺,这府衙的寻甲历年拔着童试人选,这礼仪孝悌也是着重考核的。

“可阿奶说”莫名被爹训了,虎子眨巴眨巴了眼睛,有点不懂也有点委屈。望着莫铁根那张严肃的脸,也渐渐小了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莫铁根这才恢复了笑,拍了拍虎子的肩,便站立起身对着一边的村长道:“村长,这眼瞧着要大年了。乡里乡亲的,我这野猪要是不大伙帮忙,也抬不回来。干脆图个人情,把这猪儿和大家伙分分吧。”

莫铁根这句话,让原本乱糟糟的村口,一度安静了下来。

老村长趿拉个厚底布鞋,穿着个深蓝袄子,外面还披了一件破袄,望着人高马大的莫铁根,眯了眯眼,抽了口烟管里的吐烟,道:“莫家大郎,你打来的猎物,要分给大家伙儿是好,只是,你不和家里再商量商量?”

老村长的心里门儿清,就莫老太那死抠门的刻薄性子,若是知道了,保不齐还能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挨家挨户讨回来。到时候谁都没脸,伤了和气。

“不了。这是我们莫家的心意。”莫铁根憨憨的笑了,说着抽起别在裤腰上的大柴刀,就要像那头野猪走去。

莫虎子站在原地一愣愣儿的,眼看着那么一大头猪要分了,顿时心疼得紧,望着他爹,就要开口,却被莫铁根先开口,“去,找你婶儿,一会咱们回家。”

老村长看着莫铁根,又吧嗒口烟,浑浊的眼睛里明了着,开口道:“既然你有这个心,大家伙就不要客气了。一起帮忙把猪分了。”

村长一发话,村口由原来的悉悉索索的细碎声音,一下爆了出来。围着的人无不喜着,夸莫家大郎和善、大方。

“哎呀,这大郎又有本事,又心善。”

“多亏了大郎,我们家已经大半年没沾过腥了”

莫铁根和村里其余男人一道割着那头野猪,一旁麻利劲儿的婆子早就奔回离村口最近的人家里,借了好几个大盆,放在下面接着猪血。

莫虎子回到莲姐儿身边,眼瞧着那头膘肥的野猪就这么一块块被分走了,低着头吧嗒着就要掉眼泪。他们家也不是时时能吃着肉的,就算今天吃不完,拿去镇上卖,也能换钱给娘买果脯子吃,娘嘴巴馋得紧就因为没钱才舍不得吃。

莲姐儿站在一旁,看了一眼虎子,又看着切肉碎骨的莫铁根,心里揣着明白明镜儿似的。旁边传来一吸一吸抽鼻子的声音,莲姐儿只得出声道:“莫哭了。大哥最讨厌你哭。他发现是要打你的。”

虎子猛一抽鼻涕,抬头就和莲姐儿犟道:“我没哭!爹还让我叫你婶儿,我就不叫!”

那瞪圆的眼睛红通一片,莲姐儿见了,知道莫虎子心里在意的是什么,只垂下眼道:“你这样回去,婆婆非得再让我跪一个时辰不可。你放心,你爹打的猎物,除了那头猪,不还有狐狸吗?”

“狐狸那么小,肉少。”虎子依旧吧嗒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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