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番话之后,赵瑗立刻便消失得干干净净,半点痕迹不留。
一长串铁索哗啦啦地掉到了地上,隐约倒映出宗弼铁青的脸,也倒映出金兵们僵住的表情。
她真的,就这么消失了。
当着无数人的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妖魔?神女?还是……鬼魂?
据说,这位柔福帝姬,曾经是投井死了的。
一时间无数念头在宗弼脑中盘桓着,如同沉重的大石头一般,压得他头疼身体也疼。方才赵瑗说过的话依然字字在耳,字字惊心。抹掉金国,抹掉……金国……
绝不能让她这么做!
绝不能!
宗弼立时便牵过一匹快马,去找自己的叔父吴乞买。理所当然地,他又被吴乞买兜头训了一顿。等吴乞买听他言说,柔福帝姬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时,终于微微变了脸色。
“她是……前来索命的厉鬼么?”吴乞买喃喃自语。
“不能罢?”宗弼有些惊奇。
吴乞买烦躁地在室内踱着步子,似乎是在对宗弼说,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不是厉鬼,不是厉鬼她怎能这么轻易地绕过守卫,进入太庙之中?不是厉鬼,她怎能顺利带走宋帝赵佶?这一回……这一回,恐怕她打算要将赵桓一并带走!”
“叔父。”宗弼犹豫片刻,将那番“抹除金国”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
吴乞买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复归于无力的苍白:“就算她是汉人传说中,妹喜、妲己一样的祸国妖姬,也要先做了朕的枕边人,才能成事。你先回去罢,唤两个法师过来,除一除邪气。朕今日便下一道旨意,永不纳新妃……”
宗弼心下稍安。
“这些日子,你也休息够了。”吴乞买继续说道,“朕已经挑唆了几个宋臣回去议和,不日便会到达上京。你去瞧瞧,我大金的勇士们近日操.练得如何了。等和议一成、宋军南撤,我们便毁掉整个山海关!”至于那份和议,只当它是废纸就好。孱弱的宋人,不配享有这样富饶的土地。
“是。”
“再将赵桓盯死了。”吴乞买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就算她是索命的厉鬼,咱们还有太.祖在呢,还有多少天神庇佑着呢。想要抹除大金?绝、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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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瑗在空间里足足呆了六个时辰。
这个原本只有各式金属的小小空间,已经被她拾掇得颇为齐整。入口处不远便是一张小小的竹榻,随时可以躺在上头小憩;竹榻旁是一张案几,上头摆满了笔墨纸砚,还有她半个月前才画好的上京地图。更远的地方,则堆着一些干粮和清水。
虽然这些干粮很硬很难吃,但已经足够维持她半个月的生活。
赵瑗啃了半张饼又小坐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猫着身子溜了出去。外间已经空荡荡的不剩下什么人,只有一根铁索胡乱堆在地上。她继续猫着身子,顺着来时的路,一步步摸出了“兀术大王寨”的寨门。碰到有巡逻的金兵,立刻躲进空间里,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出来。这些天,她一直都是这样避开守卫巡查的,从未出过差错。
今夜的行动很顺利。
她偷偷溜出了宗弼的营寨,又三简笔地图仔细瞧了瞧,朝赵楷被关押的小巷子里走去。方才在空间里,她便已经换下了帝姬朝服,换上了金人服饰。一路上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走着,金兵也不来拦她,顶多只是瞧见她一个女子走夜路,忍不住多看上两眼。
来到小暗巷时赵楷尚未安睡,里头透出了些许朦胧的微光。而且,门口的守卫似乎森严了许多,少说也有四五十个人,而且个个睁大了铜铃似的眼睛,丝毫不放过一丝可疑人等。
她歪头想了片刻,从空间里取出一捧金锭,一个接一个地向外抛。
起初,金兵们是尽忠职守的。即便一个金锭咕噜噜地滚到脚边,也只是拾起来塞进怀里继续巡逻。随着金锭越来越多,金兵们也越来越暴躁,没拾到金锭的开始大骂拾到金锭的,聪明一些的开始四处搜寻抛金锭之人的所在,再然后……
金锭洒了一路,金兵们也散了一路,守备松懈,赵瑗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等金兵们拾完金锭回来,她已经在屋子里头和赵楷大眼瞪小眼了。
“三哥可知道,这上京城中,何处有勾.栏瓦肆么?”赵瑗见到赵楷,劈头就是一声惊雷。
赵楷哆嗦着指着赵瑗“你、你、你”地你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喘过气儿来:“你是怎么混进这里来的?太危险了,快……”他尚未说完,一把便将赵瑗塞进了被子里,自己装作将要就寝的样子,坐在床沿上除靴,“……你一个好好的女儿家,问什么勾.栏瓦肆?莫要胡闹。”
“三哥。”赵瑗裹着被子探出了一个头,“你不觉得,让金国贵族们耽溺在声色犬马之中,日日夜夜流连于勾.栏瓦肆,将整个身子都掏空了,于我们大有好处么?”
赵楷一面将她的脑袋塞回被子里,一面数落道:“莫要异想天开。偌大一个金国,怎会人人耽溺于声色犬马?昨夜你让我将酿酒之法尽数说给金国贵族听,已经是……”
外间忽然响起了金兵的脚步声。
赵楷神色一变,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七岁不同席,速速除了鞋袜躺在床.上,将赵瑗硬挤到角落里,帐落金钩,装作已经安睡,却悄声叮嘱赵瑗莫要出声。
赵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