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白豆儿走了,太子爷放她走的。
走的时候,她一件一件摘下满头金饰,只着了一件素雅的外袍,没有了华丽妆容的白豆儿,瘦削和憔悴一览无遗。
他不忍心,一朵落花从高高的树上飘落到他的手心,他不舍得握紧,却也从未成想,自己永远不会是她的归宿,风儿一来,她就会随风逝去,飘落泥土,或者落入河流,不知去往何处。
她不会停留,所以握紧了就是痛苦。
她不会回心转意,他们这跟情丝,白豆儿攥住一头,太子爷攥住一头,绷的紧紧的谁也不让谁,很耗费力气,这种僵持会持续很多年,直到双方都筋疲力竭。
太子爷很让人心疼,解珩和白豆儿再怎么轰轰烈烈,那是人家的故事,人家的爱情,太子爷的故事里只有寂寞。
当然,也许还有酒。
白豆儿走的这一晚,太子爷带阿邯来了一个酒肆,酒肆名春江花月,肆内张灯结彩,歌弦舞乐,太子爷迈步进来的时候,弹箜篌的姑娘愣了一下,弹错了弦,声乐戛然而止,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纷纷扭头看过来。
太子爷就在众目睽睽中踏过门槛,他身形挺拔,墨绿色的衣衫衬得他更加丰神俊朗,那一瞬过去,声乐渐起,人们又回身过去忙自己的事情,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除了几个姑娘偶尔投来的眼波。
“有酒吗?”他朗声道。
“岂能无酒!”堂倌快步走来,拿着摩擦得光滑发亮的木盘,指着上面的一摞摞木牌,这是什么酒那是什么酒,娓娓道来。
夜深了,夜风吹一两落叶,屋外人迹寥寥,肆内虽灯火辉煌,酒客渐散,也有种别样的寂寥,太子爷心事重重地一杯杯下肚,他跟阿邯的烟身说,他第一次见白豆儿如何,第二次见白豆儿如何,她如何如何惊艳美貌,如何如何纯良可爱。
越喝越醉,终于认不清眼前谁是谁,一手抓住了来收捡餐盘的堂倌,堂倌被他拽的一愣,手里的活计止住,盘子倾倒,汤汁撒了一桌,堂倌赶忙去擦,却被太子爷抓得愈发的近,两张脸相距不过一掌的距离,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他脸上,堂倌的心越跳越快,可那张脸还在越靠越近。
堂倌扭头,挤眉弄眼地朝阿邯求救。
太子爷在这时开了口,“豆儿,其实我幼时初见你就喜欢你了,那时你不过六岁,呵,站在你母亲身侧,笑得像朵花儿,我那时就知道你喜欢解珩,因为你当时就在张望他,解珩当时正在把玩堂内的黑漆箭,递给你一个白眼……”
他从鼻尖发出哼哼笑声,“十五岁,父皇警告我,朝中肱骨解嗣宗之孙——解珩,我动不得……哈哈动不得,动不得,我怎么得到你呢?”
“后来,我等到了机会,等到白丞相让你来引诱我……”
“你一半真心一半假意,几分执拗几分心不在焉,我却假装没有看破,我当真了,幼时对你是喜欢,那时是爱……”
“可是,现在幻梦该醒了,不屈从……不妥协,我从来没见过你那么坚强,也没见过你那么死气沉沉,”他低着头,好像在下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他缓缓道,像失了所有力气,“你走吧……”
他垂下手,堂倌一见抓在他衣领处的那只大手松开了,“哎哎,谢谢爷,谢谢爷,”连忙跑了。
太子爷颓然坐回到椅子上,抓起酒坛仰脖喝个没完,酒坛将他的脸笼进去大半……
他放下酒坛,时候已经很晚,店内烛火熄了大半,月光投进来,照着他的半边脸。
他半醉半醒,“你说,这是幻境,这酒怎么就那么真呢?”他揉着太阳穴,眉毛轻微的皱。
又给自己斟上一杯,“你说,这是演戏,可豆儿恨我恨的怎么就这么真呢?”
“本宫是在做梦吗?”
阿邯道,“殿下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太子爷放下酒杯,挑眉,“你讲。”
“人世间最后的神在一千二百年前死去,他的死是早就记载在神谱上的,是命定的,西姜王朝百年里就已经腐朽,这百年间,出过两任贤王,但是国家灭亡的结局不可避免。”
他轻笑,“这个故事本王清楚。”
“哦?那殿下讲讲看。”
“贤王乃是姜瑄王与姜齐王,这两代君主改革内政,放宽徭役赋税,使西姜恢复了些许繁荣景象,可谁能想到,而后西姜出现了一个暴君,姜幽王,”他摇摇头,“他在十年内,就灭亡了整个西姜。”
“殿下说的没错,姜幽王的确是亡国暴君,提起他的昏庸无道,世人到现在也多有愤慨,你知道吗?幽王堕入轮回,要受尽人生疾苦,来洗刷命轨上的秽物,他要尝尽世间最痛苦的死法,来慰藉所有死在他手里的亡魂。”
“那道也是不亏。”
阿邯笑,“每一世的他,都有一窍未开,因为命运要蒙蔽他,让他陷在世间各种诱惑里,无法自拔。”阿邯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这一生,命运要以情爱牵绊他。”
“那这个惩罚还是不够狠,情爱如何能害人?”他嗤笑。
阿邯夺过太子爷手里的酒杯,笑道,“看来殿下是嫌情爱害殿下害得还不够深啊!殿下也不看看为了白豆儿,殿下做了多少丧心病狂的事情。”
“哎哎哎?”太子爷急忙将酒杯放下,杯底在桌上磕出一声响,“这是你的剧本写的,可不是本宫做的!”
“殿下真的做不出吗?殿下放弃白豆儿很容易吗?殿下不恨解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