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露水总是格外浓重,行路时穿过草叶繁盛的山间难免会被打湿了衣襟。刚走过灵鹤峰山门,刘秀就“呼哧呼哧”地把肩挑的担子信手一扔,担子两端的大木桶中立刻漾出了水花。
原本悠哉游哉躺在大青石上打瞌睡的韩东来一下子跳起来惊叫道:“你可轻点!”
刘秀没好气道:“晓得了晓得了!”说着,丝毫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动作之大,以至于又踢到了木桶,险些把木桶蹬翻。
懒散惯了的刘秀哪里受过这种累,前世以来刘秀就一直不怎么喜欢体育运动。不说从小到大翘掉的无数节体育课,连大学军训的时候,没几天刘秀便找了个脚扭的借口混进飞虎连,也就是俗称的废物连;而现在要他扛着两只十斤重的水桶在蹒跚的山道上健步如飞,无疑比杀了他还难受。
“怎么我看这木桶里水没……没装满?刘秀你不是偷懒了吧?”
“今天泉水流干了。”顶着韩东来狐疑的目光,林海信誓旦旦地说。
说来也巧,负责和送药杂役交接的正是在灵鹤峰回春宫看护过刘秀的少年,两人几次来往熟络之后,刘秀言语间就随意了不少,或者说暴露了本性。
似乎知道跟刘秀吵嘴辩不出个结果,韩东来麻利地从刘秀手里接过木桶,随后掏出荷包里的便条,对照了一下,逐条念到:“师尊要的山泉水……齐了,还有钟师兄的一袋灵米籽,王师兄的半斤紫阳花……”听得刘秀一阵头大,赶忙打断了韩东来的话头,边塞给他个油纸包,边搓搓手嘿嘿笑道:“让你带的东西呢?”
刚开始刘秀还暗喜张传给自己分配了个清闲活计,可干了几日刘秀方才明白这差事的坑人之处。除了每天一早把山下杂役们负责的药田产出的药材按份额送到灵鹤峰,经常还要被灵鹤峰的炼药弟子吆喝着四处跑腿,忙起来折腾大半天更是常事,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耕种药田的活儿完全没法比。
可杂役司还真有不少人巴望着顶替刘秀,灵鹤峰是燕然宗药脉的道场,全宗的丹药用度都仰仗灵鹤峰供给,杂役司月初下发辅助修炼的药丹也不例外。
平时杂役们哪有机会接触眼高于顶的灵鹤峰弟子,只有借着这份差事跟药脉弟子混得熟了,便能求着收拾丹炉的弟子偷偷顺走师父练了的次品灵丹与自己交换。再说山上生活清苦,要是有得宠的弟子肚里犯馋虫,提出些额外要求,例如打两壶老酒带上来,或是稍一包卤肉之类,那可就有得讲究了,有时候甚至能通过他们的门路拿到几粒完整的灵丹。
实际上,这也算是杂役司的一个约定俗成的传统。
但对于身怀鲸吞术的刘秀来说,吃什么都不如直接摄人精气来得快,却看不上那些废丹。
韩东来欢呼一声,忙不迭地剥开纸包,三个油绿如玉的青团在掌心摊开,散发着艾草的香气,顾不得刘秀还在旁边,先一口咬掉大半个团子,才满足地嚼着绵软的糯米口齿不清道:“带……带了。”然后摸出一本薄薄的抄本递给刘秀,边含糊道:“你要我抄的灵药图鉴我都录在上面了,你……不会真要进夷陵山脉吧?”
感受到韩东来话里的关心,刘秀面色渐渐严肃起来,一改过去的嬉皮笑脸,坚定道:“你也知我资质只是五成灵根,运转呼吸吐纳口诀时,吸纳的灵气漏得如筛子似的,要想成为正式弟子,不付出旁人数倍的努力自然是痴心妄想,如今得知夷陵山里有药草服用便能修为大进,正是上天给予我改命的机会,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放弃。”
一番话说的抑扬顿挫、铿锵有力,震得韩东来把想了一晚的规劝的话都憋在了肚子里,趁着韩东来还在发呆,刘秀拍了拍他肩膀,以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士气势向山下走去。
“喂,我听老头子喝醉酒无意中说过夷陵山脉外围还算安全,但是切记入夜起了大雾时一定不能久留,否则必遭不测啊~~”
直到刘秀走出好远,韩东来才回过神,冲着刘秀的背影大声喊道,由于山间回声的原因,最后那句“必遭不测”久久回荡在耳边,刘秀头上不禁冒出几道黑线,这搞得就好像诅咒他一样。
不过反正自己也没打算真去探险就是了。
据林海后来回忆,他为了防备可能的偷袭,一直不敢入眠,闭目以呼吸法吐纳灵气,还是中了招。
即使刘秀胆大包天,想到这个心中仍有些发怵,先前所见识过的术法虽然可怖,好歹有迹可寻,那山间白雾却能使人不知不觉中化为兽类,不是一般的邪门,直让刘秀打消了再入夷陵的念头。
与韩东来分别后,杂役刘秀失踪了。
离开之前,刘秀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在茅屋里留下了一行字迹,说明自己要去夷陵山采药的事情,让人伤心的是,此事在杂役司里连一丝水花都没激起,很快,另一个迫不及待的杂役抢走了刘秀的差事,而刘秀的名字也被张传抹去。
夷陵山脉对于凡人和大部分燕然宗弟子来说是个擅入即死的禁地,但当年还在宗里时,张传隐隐有所耳闻,脱胎境修士进山后不贸然深入,尚能幸存,可自辟谷境下,凡是单人闯入的,全都没了音信。
山中似乎有一种魔力,无情地吞噬了凡人的性命。既然如此,刘秀在张传眼里便也成了死人一个,惟独想起他多费心思给刘秀安排工作的事才有些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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