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跟着我哥坐了近八个小时的火车,凌晨四点半到了老家小镇上的火车站,我哥沉默的坐在火车站的长椅上,眼睛盯着放在地上的大包,里面放着我的东西还有我的骨灰,然后弯腰双肘支在膝上,用手捧着脸闷声哭起来,昏暗的火车站在此刻尤其悲凉,我多想能出声告诉他,我很好,我就在你身边,不要伤心了……我觉得有好多话想说,却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无助。过了好一会儿,我哥用手搓了搓脸,冷静了下来,靠在椅背上,仰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早知有今天,还不如不去上那大学,就在家轻轻松松过完这几年,哥挣钱养着你多好”。可是,世上哪有早知道呢?
天亮六点多,我哥坐上了去村里的大巴车,两个多小时到了家门口,一下车我哥就把我的骨灰盒交给我妈,我妈小心翼翼的抱着,抚摸着,仿佛轻轻摸着刚出生的孩子。过了一小会儿,像是双腿失去了力气,滑坐在地上,突然大声哭出来,边哭边诉说着“我的儿啊,你这是要疼死妈呀,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们,让妈白发人送黑发人哪”哭的肝肠寸断,我也坐在地上陪着她哭,除了哭,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我哥安慰着妈,扶着她胳膊,让我妈先带我回家,不能让妹妹回来了还进不了家门。我妈颤颤巍巍站起来,这时,邻居家听见了声响,纷纷跑过来安慰她,也有人红了眼眶跟着我妈一起哭,毕竟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人。有理智的人提醒我妈,赶紧找村里的道士来帮忙下葬,好入土为安,让我九泉下得到安宁。我妈回到屋里,有好心的邻居去帮忙找道士,我哥带几个人搬出了为我妈准备的百年以后的寿材,把我的骨灰盒放进去,摆在堂屋中间,又安排人去请专门做白事豆腐席的人来做席。
又是几个小时以后,道士跟他的搭档们才来,安排人去买之后要用到的东西,他自己拿着毛笔在裁好的白纸上写写画画,类似于放大版的符纸一样。等到买东西的人回来,已经是下午了。大家等着吃了下午饭了才开始,道士把堂屋三面墙都挂上了各个菩萨的画像,在灵前燃烧纸钱,然后跟他的搭档们一起吹吹打打,锣,鼓。还有钵,一边敲打一边照着他们那书本上唱着,我过去想看看上面写着什么,好家伙,都是用毛笔写的繁体字,基本没有我认识的字…………还好没人看见我……等他们唱完,那是两个小时以后了,他们中场休息,就用音响一遍遍放着哀乐。过了好半天我才知道之前他们在做仪式是开路科,顾名思义是指引亡魂去鬼界报道,免得迷了路,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现在不是单纯的魂,而是有了鬼体的鬼。接下来,晚上他们又吹吹打打了一阵子,就又放着哀乐,准备宵夜了休息,第二天白天只是让我哥每隔一会往灵前烧纸,他们拿着罗盘去选地方挖墓坑,挖好墓坑隔天天一亮就准备送去埋了。而晚上,他们照样敲打着,唱着,到半夜,那道士用一条黑色的纱,一边跳着他们专业地“舞蹈”,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手里用黑纱挽成结在让我哥我妈拉开,说是帮死人解罪,不管活着的时候做了什么错事,都由他们帮忙解开,在阴间再不必受罪了……我真想去拧着他耳朵告诉他,我没做过坏事好吗,就连肉都没吃过,从来都是吃素的!好吧,算了,看在我道行尚浅拧也拧不到份上,不跟你计较了。
天才刚放亮·,就在我妈的哭声里道士的指挥下送我上山了,我也跟在后面。原来,道士选的“风水宝地”就在后山大概十分钟路程的地方,那是一个山坳,有我家的田地,还有一条小溪。田旁边有一块大石头,很平很平,估计有四五十平方那么大,小时候爸妈种地,我就在那上面玩,有时候一个人玩,有时候跟小伙伴一起玩,那就是我小时候的游乐园。而道士选的位置就挨着大石头,挖的坑也是,开始还好,越往下挖,四周都是石头,就中间刚好可以放下一副棺材,所以他们都认为这是一处风水宝地。在大家的帮忙下,很快就埋好了,由于之前没有准备,就没有墓碑,只是用石头垒起来的坟。然后他们都走了,我就留在这里,坐在大石头上面看着我的“新家”。过了一阵子,我哥拿着我的旧衣服过来烧掉,嘟嘟啷啷说是怕我没衣服穿,好家伙,我到今天已经死了七天了,竟然都没换衣服!这真是,一辈子没这么邋遢过。
好在是在坟前烧的,我是可以直接拿到的。很快衣服烧完了,只是我亲哥额,你拿根棍子搅啥咧,我的衣服都被你戳破洞啦!!好在过了一会儿他又送来一筐纸钱烧,也算是有个安慰了,有钱去买两身衣服就好了,我现在只能祈祷我哥别再拿棍子搅了……只不过现实中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特别灵,看到他拿根棍子又开始搅了,我真想大声吼他,哥呀,你故意的吧!信不信我拿棍子敲你!只是任凭我在旁边想尽办法也阻止不了,算了,我躺到大石头晒太阳去了,反正,一符在手,太阳再大我也不怕……等到我做好了心里准备,就去坟前收钱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大部分钱都烂了,这也没胶水可以用,不知道我用口水粘了买东西人家收不收……干脆用衣服把钱一兜,进去放在棺材里,好吧,现在是我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