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二月末的人界像个大冰窖,冻得叫人直哆嗦。但因为临近新年,到处张灯结彩。年的气氛倒是提前显现出来。
小贩们各个身兼养家糊口的重任。别说天寒地冻,就是六月飞霜也必得出来摆摊。何况现在已是岁末,多挣一角钱就多一角钱过年不是。
卖酥酪的小贩热情的招呼着路过的行人。
“官人,要不要来份暖和的酥酪,只要三文钱一碗。”
戴着书生巾的青年男子神情落寞,走起路来像失了魂。他留神到小贩的招呼,虽然这么冷的天,喝下去一碗又浓厚又酸又辛的酥酪确实可以更暖和一些,但他……
“冰糖葫芦,好吃的冰糖葫芦。”
“娘,我要买,我要买!”
“好好好!娘给你买。”
卖冰糖葫芦在霜雪的天气里似乎格外紧俏,一颗颗红彤彤宛若串成的小灯笼插在草把中,分外亮眼。孩子们个个穿得又厚又肿,腼腆着小脸,争相恐后把卖糖葫芦的小贩挤在中间,围成了一个圈。
戴着书生巾的青年男子踉跄着脚步,依旧神色极为惨淡。但看那孩童挤成一团的模样,也不由露出惨兮兮的艳羡之感。
此时,脚下也不知道究竟拌到石板路哪里,竟是整个人往前一带。卖糖葫芦的小贩被他险些扑倒,他急忙护住了糖葫芦,确定这些糖葫芦一串都未曾掉在地上才叉着腰回头骂去。
“你这个书生爷,看你穿的也不寒酸啊!怎么走个道如此畏缩,要是今天我的糖葫芦都被你砸烂了,定要你全赔不可!”
“好啦好啦,你也没事,别难为人家了。”
有路过的行人帮忙说话。
大家都能看出摔倒在地的书生确实不是故意的,骂一骂出出气就罢了。
卖糖葫芦的被人一劝也有台阶下,‘哼’了一声,又照旧卖他的糖葫芦。书生也慢吞吞的想爬起来,大街上又恢复了原本的吵吵嚷嚷。
“唉,唉,那边那个书生老爷!”
落魄的书生四处望了望,确定没有第二个书生装扮的人了,才疑惑的问道。“是叫我吗?”
“就是你啊!过来,你过来!”
顺着那道声音,书生望了过去,看到逼仄的街道角下,坐着个着了身宽大玄黑道袍,戴着同质地兜帽瞧不见脸的年轻女子。这一身布料看得出来不是什么佳品,但年轻女子的声音极脆,让人忍不住有好感。
这书生和戴着兜帽的年轻女子两人互相看着,像是不知道过了多久,书生终于没忍住率先开口道:“姑娘……不知道你叫在下,所谓何事?”
年轻女子弯腰捡起面前一根躺倒的布旗,往书生面前一晃:“书生老爷,算命吗?”
书生伸出脖子一看,只见那一人高的布旗上,用毛笔字写着八个鬼画符。
‘铁口神断,有缘则算。’
年轻女子用笑眯眯的声音又称呼了他一句。“书生老爷?”
落魄书生轻轻叹了口气,只得爬起来走到她摊面上。“那你,就随便算算吧。”
“谢谢书生老爷,一锭雪花纹银啊!”她笑吟吟的说道。
居然这么贵?!
书生倒抽了口气,像是想说什么,嗫嚅了几下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你不是有嘛!”她双手袖在宽大的袖筒里。虽看不见脸,但不知为何,就是能猜出她现在一定是在微笑。
他缓缓在怀里掏了掏,果然取出了一整锭的雪花纹银。
年轻女子也没客气,接过雪花银,但她没有直接放在荷包中,只在手里那么虚握着。“好!我观书生老爷你面相——家有贤妻,儿女双全,高堂皆在,是个一等的好福相啊!
“福相吗?”书生喃喃低语着。
看来,江湖骗子的这些场面话也不全是假的,比如,他真的是家有贤妻,儿女双全,高堂皆在。他抬起头看她,终于露出了点算是认真的表情来。
年轻女子笑了笑,又道。“但是呢!你现在这面相呢,又显你家贤妻好像身体出了点毛病。你也知道的,女人嘛!男人不在家,心里总是牵牵挂挂,书生老爷你早点回家陪陪她,这病啊,也许就那么好了也不一定!”
“我娘子她……”病了吗?
他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这个瞧不清脸,道士装的年轻女人。
“从你面相上来看呢,确实如此了。”年轻女人笑吟吟的,也不知道是真的有什么好笑的,还是她天生就是一副笑嗓门。
“我的面相,真的在面上写了这些吗?那我……”
“写是写了点,但也没有那么明显。”
“那我想问问你,我这辈子,还有高中的希望吗?”他的眼睛似乎亮了亮。
“书生老爷,人这一生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些许事情也许在今日看来万分痛苦,但时过境迁之后,也许你只是一笑置之也不一定呢?”
她回答的问题风马牛不相及,但落魄书生的神情却变了。
他总角读书,少年进童生,父母妻儿皆是欢喜异常,他也是满腹抱负,当时不能说是不意气风发了。但转眼入京赶考已有一十二载,到了天子脚下才知道如他这般的竟如牛毛一样,各路才子宛如过江鲫。接连三次投名不中已经磨平了他的锐气,今年天子加开恩科,放榜知晓自己这次果然还是不中,而他的租房也无钱再续。自觉无颜再见家中妻子和老父老母,拿着那最后一枚雪花纹银竟决定到药铺里买包耗子药,谁晓得鬼使神差的,又被这个算命的女道人叫住,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