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南林继位的时候,整个帝国正处于灭亡的边缘。
先皇帝南镇亲率大军举全国之力西征左岐,史称“第一次大西征”。
本以为是开疆拓土的必胜之战,谁想到竟然大败而归。南镇身受重伤,同行皇子重臣皆命丧左岐。
恰逢此时,帝国南部发生叛乱,西部防线更是节节败退。
帝都之中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当南镇看到被称为“帝国粮仓”的江东被海匪洗劫的奏折后,终于急火攻心再也坚持不住了。病榻上的南镇将玉玺皇位传给南林后,魂归天外了。
在传位前,南镇亲笔写下了最后的调令——请北境将军,勤王。
时任北境将军的肖泰乃是肖家家主。
肖家历史悠久,人们都知道肖家从南氏建国起,一直为帝国驻守北境。
但若是翻看皇室绝密典籍就会发现,从南氏还只是前朝臣子的时候,肖家就已经驻守在北境不知多少年了……
南林继位于帝国危难之时,本以为自己会成为帝国的亡国之君,却没想到先皇的七字调令终于还是扶住了飘摇的帝国。
肖家的勤王部队来了,战乱平息了。
大战之后,百废待兴,刚刚继位的南林虽然没有了军事的威胁,但对于一个刚刚二十岁出头的皇帝而言一切都并不轻松。
南林足够勤政,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有出色天分的皇帝,也还没有做好准备等上皇位。
他没有大刀阔斧改革的经验和魄力,没有成就雄图霸业的野心和武力。
他武学天赋算不上出众,没办法成为烈烈军旗下御驾亲征的战神,他只能用脑子、用勤奋、用一切能用可用的阴谋阳谋守住祖辈们留下的这片江山。
物资的匮乏,军队的羸弱,经济的萧条,朝廷中贵族世家们对于年轻皇帝的阳奉阴违,民间百姓困苦民心动荡,南林深知自己肩上的担子。
他将全部的精力集中在了朝堂之上,几乎每日都挑灯批阅奏折到深夜。
很多人都在议论,议论这个新皇帝,意见出奇的一致:
南林是个勤奋的皇帝,但并不优秀,
没有令人激动的言论,
没有令人振奋的举措,
没有令人惊喜的功绩,
似乎南林的目的和手段只是为了求一个平稳。
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有些懦弱,在朝堂之上甚至有些受气的皇帝,用五年的时间恢复了帝国的经济,用十年的时间对帝国的军队完成了重组。
南林继位第二十年,整个帝国的经济和军事实力全面超过了“第一次大西征”前。
而在这二十年之中,南林的后宫除了继位时例行的一次选秀,便再没有纳过一人;整个皇室的花销用度,还不敌先皇帝在世时的一半。
五年前,南林继位的第二十五年,大皇子南慕云亲率军队开始了“第二次大西征”。
西征大军一路如洪水决堤势不可挡,不单是收复了三十年前丧失的国土,更杀入了左岐腹地。
若不是南慕云离奇负伤,双腿残疾,大军很可能一直打进左岐的都城。
此刻,看着眼前自己曾经最为器重的儿子,南林心中百味难调……
南林面前坐着的正是大皇子——南慕云。
一位很潇洒的男子,看上去二十七八岁,身材有些偏瘦,身披一件褐色皮袍,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懒洋洋的安适。
“你真的越来越像你师父了,真让人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朕的儿子。”
“是吗?但儿臣听说,师父当年勤王功成还都时母后已有身孕,而在此之前两人未曾见过面啊。”
南慕云嘴角抿过一丝戏谑,一边捧着手中的茶杯一边优哉游哉地说道。
“哈哈哈哈!就连这张嘴也是越来越像了。”
似乎是想到了记忆中的某个人,南林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
此时这一对父子身边再无旁人,否则即便是父子之间,也让人很难想象竟然有人能和皇帝开这种玩笑,而皇帝自己也乐在其中。
南林很享受和长子独处的时光,因为他知道,纵然已在至尊之位,但真正能让自己毫无顾忌地畅谈心中所想,也唯有自己的这个长子……
或许还有另一个身在北境的人……
“朕说的不是相貌,而是神韵。”
一边说着,南林一边端详起南慕云的这张脸。
南慕云相貌很不错,但并不是那种能瞬间吸引目光的丰神俊朗。
鼻梁算得上挺翘,但并非形如刀刻;
嘴角总是沁着一抹笑意;
眉毛弯弯说不上浓密,让整张脸陡然一变的是那双眼睛。
也正是这一双眼睛,让南林在每次见到时,不免想起那个人。
南慕云的眼睛乍一看上去平淡无奇,想要仔细看清却又总有一种朦胧惺忪的感觉,当人专心注视着那双眼睛的时候却会发现那双眼睛深处有着无尽的深邃。
在那双眼睛的深处,
有如画一般的美丽安详,
有修罗地狱般的恐怖,
有锋锐如剑的气势,
有温柔如絮的情怀,
当你似乎要沉沦于这一双眼眸之中的时候,猛然逃出,却又发现这这双眼睛和整张脸完美地契合,柔和随意,平淡无奇。
“哪有什么神韵,只是看清了,也看开了一些东西罢了。”南慕云随意地笑了笑。
南林同样报以微笑,不置可否。
似是斟酌良久,轻声问道:“可责怪过为父?”
“或许有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