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闹了一夜的婉娘终于有了喘气的时候,坐在铜镜前头,她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容貌。
从前德妃双眉入鬓,云髻高耸,美艳而威严。可如今,浅浅烟眉,杏眼樱嘴,美则美矣,可过于柔弱,缺了几分生机,倒像一个木头美人。
茱萸上前问道:“姑娘,可是要就寝?”
婉娘吩咐道:“先去厨房端一盏燕窝,今日损了元气,需要好好补一补。”
茱萸小心翼翼道:“姑娘,我们来徐府五日,送来的饭菜都是不堪入嘴的,哪里还能有燕窝。若不是春蝉姐姐照应些,恐怕连冷饭菜都不能有。”
婉娘:“……”
忘了这不是宫中,而是从五品官员府上。
忘了自己不是宠惯六宫的苏德妃,而是寄人篱下的婉娘。
茱萸愤愤道:“我们夫人从前对徐夫人有恩,两家你情我愿结了亲事,谁知道这老妖婆百般阻拦,当奴婢看不出来吗?她分明是想将外孙女儿许配给自己亲孙子,亲上加亲。”
婉娘心道,不但徐老夫人,就是徐大人的内心也未必想结下自己这门亲事。
自己并非真正的婉娘,哪里稀罕什么亲事,同意留下来不过是因身无分文,自己和茱萸实在是无处可去罢了。
茱萸继续道:“徐家公子看起来也不是个好人,一副色迷迷的模样,姑娘莫要与他纠缠。”
婉娘并没有本尊从前的记忆,若是勉强与茱萸打机锋,今后露出马脚彼此难堪,倒不如早早开诚布公。
婉娘坦荡道:“茱萸,不瞒你说,我此次落水醒来后,从前的事情都记得不真切了,甚至连此次的亲事、父母是谁、为何要到京城都统统不记得了。”
茱萸大惊,拉着婉娘的手上下看,急得直落泪道:“什么都记不得了吗?这可如何是好?姑娘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是否要请大夫过来瞧瞧?”
见茱萸对自己一片真心,婉娘心中感动,握着她的手道:“没有了,身子没有不舒服,只是过去的事情记不真切了,这也是不妨碍的,你得空慢慢和我说就是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茱萸含泪道:“若是夫人在天之灵知道,必定会为姑娘担心。”
婉娘安慰道:“只要我们好好的,母亲只有高兴的。若是勉强嫁入了这种人家,母亲才会真正担心呢。你瞧瞧徐府,从老太太到表姑娘,哪个是省油的灯。”
茱萸似乎被说服了,睁大眼睛点了点头。
在与茱萸的对话中,婉娘大概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婉娘出生于荆州一户平民之家。十岁的时候,父亲做生意出海没了音讯。
五年后,母亲思念成疾撒手而去。母亲临死前,留下一个香囊,说是从前与徐家夫人结下的亲事,让婉娘来京城找徐家,好有个依靠。
谁料,徐夫人早早过世,徐府老夫人势利,想将外孙女许给孙儿,故而对婉娘百般为难。
婉娘问了一句道:“徐茂林这几日,对我可有非分之举?”
看来姑娘真是全忘了,茱萸叹了一口气道:“姑娘这几日眼里心里都是徐公子,巴不得徐公子上门呢,不然为何会与表姑娘口角打闹落水。只是奴婢看来,这徐公子满肚子花花肠子,实在不值得姑娘托付终身。”
婉娘笑道:“看来我剪掉香囊是对的。”
茱萸看着婉娘眼中的笑意,不由得被渲染得开心了几分。
姑娘落水后虽然不记得往事,但性格变得开朗大方多了,不比从前总是愁眉苦脸。
这样的姑娘,真好!
婉娘用木梳子对镜梳发,心中思绪万千。
自己成了婉娘,想必本尊婉娘如今已是宫中德妃,这身份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对换回来。
婉娘叹息了一声,心中暗暗道,希望你在宫中平平安安,稳守德妃之位,我也不白占着你的身子,必定竭力为你谋一个好出路。
虽是这么想,但心中的不安却在扩大。
以婉娘本尊的性子,在徐府都没有立锥之地。在宫里的险恶下,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子,怎能主持后宫事务?自保尚难,怎么保护自己五岁的孩儿?
婉娘叹了一口气,好在还有自己的父亲,贵为首辅,应当保住一个女儿不难。
好在还有赵王弘岘……念着旧情,他必定会竭力保全德妃!
唉……赵王!
心中有了事情,人一下子哪里睡得着。看着月色尚好,婉娘披上单薄的披风要出房门散心。
茱萸忙劝道:“三月夜里的风带着露水凉得紧,姑娘仔细被冻着。今日姑娘刚落水,当心落下病根。”
婉娘边出门边笑道:“哪里就这么弱了,落水都没死,还怕冻着不成?”
主仆两人说着走着,身影在月光下拉得长长的。
三月的夜很凉,连月色也清寒了几分。月光将檐壁的影子映照在地上,檐上的兽头张大嘴,无情而分明。
婉娘看着不远处的宫墙剪影,停住脚步,咦了一声道:“都说京城居大不易,想不到徐府这从五品之家,居然府上离皇城根这么近。”
虽然徐府不大,但在皇城根下能有宅子,有花园池塘,已是十分不易了。
茱萸指着旁边的宅子笑道:“谁说不是呢,隔壁的冯府是吏部尚书,官儿比徐大人大了好几阶,宅子尚没有徐府大呢。听闻徐大人虽然出身贫寒,但徐夫人是当时皇商的独女,家财万贯,一掷千金买下了这宅子。”
婉娘怔了怔,问道:“吏部尚书冯大人住在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