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很暖和,南天春雨时,那鉴雪霜姿。他依旧是穿着那身状元红袍,抬手时便翻卷出袖袍内的织锦云纹。
顾青玉不知道为什么想起红梅来,却并不是冷意,而是幽香和绚烂,他是生长与空谷的红梅,并不是兰草,他永远这般的绚丽夺目,这般的明朗晴晴。
“你还没有答我的话?”顾青玉低声道。
沈奕南笑了笑,“南阳郡主满腹诗书,难道不懂绿湾春是何意?我这垂钓人又是何意?”
顾青玉没有想到他可以“落落大方”,不对,是“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唐代诗人储光羲曾做过一首钓鱼湾的诗,便是在这绿湾春垂钓了,她曾也喜欢其中那句,“潭清疑水浅,荷动知鱼散。”便是一番袅袅余情。
顾青玉淡淡的笑了笑,“日暮待情人,维舟绿杨岸。沈公子你我初初相识,倒不用说这些……”
这是男女之间的情谊,而她绝对没有和沈奕男一见钟情。
雨丝浸润,丝丝缕缕的落在脸颊上。见着雨势大了,沈奕南与顾青玉快步进了竹林后的亭子里。
一滴水珠从他眉峰滑下,沈奕南嘴角漾着一丝笑意,“郡主相信一见如故吗?”
顾青玉的眸光落在不远处的绿松上,“我只相信,另有所图。”她慢慢的收回目光,落在沈奕南的脸上,“譬如沈公子?为何要接近我?”
她的笑意越来越浓,而眸光也愈发复杂,“那日美人梅下,我一时疏忽,错下了一步棋,让你注意到我。沈公子一定在想,我为何要掩盖自己?可沈公子也到底不是探秘的人,何况我与沈公子利益并不相干。所以还请沈公子放过我才是。”
沈奕南启唇,“郡主太过于聪慧,沈某曾告诉过郡主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
顾青玉看着茂密的竹林,微微叹了一口气,“沈公子既然知道我只想低调,就不要让我显露于人前。”
“郡主!不是什么事都避的开的。”沈奕南定定的看着她,“沈某虽然不知郡主所图为何,但今日沈某欠了郡主一桩。”
顾青玉打断了他,“你既然知道欠了我,为何又不肯放过我!”
沈奕南不紧不慢的看着她,微微绽放一个笑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没有想到他耍起无赖来,便坐在亭子里的椅子上,索性懒得理会他。满天的杏花随着雨丝飞扬而落。她的目光渐渐的变得迷离而又朦胧,她感觉眼前有些看不清楚了。
李景湛知道她喜欢杏花,所以棠梨宫种的是最早绽放的杏花。
沈奕南站在她的身后,看着那个娇美却带着落寞孤单的身影,他竟看不清这个小姑娘为何这样的朦胧迷离,为何带着许多的愁绪?可偏偏她的愁绪又为她增了几分色彩,就像这样迷迷朦朦的杏花雨。
沈奕南伸手,杏花落在手心里,“这便是郡主所言,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
满地的杏花花瓣吹拂在地,顾青玉看着淡粉色的花瓣,微微拢了拢袖子。这是从前的她宁折不弯的性子,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可如今的她,只剩下一个人孤军作战!从前的她可以不懂,但现在的她必须学会妥协和保全。
要带着姐姐逃离那座皇城,谈何容易!
沈奕南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说些什么,可是她却什么也不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夹杂着雨丝飞落在脚边的杏花。
从前她不喜欢落花,可自从重生回来,她便常常一个人坐在窗子边无休止的看着落花满天,就像现在一样,她可以静静地看着那些落花,很久很久
沈奕南知道,若不坦白,顾青玉是不会理睬他,便在一旁坐下,“不瞒你,我找你的确是为了一桩事,我希望能够见太后一面!”
延庆公主是太后的义女,顾青玉时常能够入宫,的确是个能帮沈奕南见到太后的人。
这便是沈奕南找她的原因了,可是沈奕南为何要见太后。
“沈公子,皇宫并不是那么容易去的!”顾青玉只是道。
沈奕南点头,“我知道。”
……
紫云楼
一群身着七彩霓裳舞衣的女子伴随着丝竹之声舞蹈,龙椅上的那人目光渐渐迷离,见着楼外细细碎碎的小雨,皇帝站起身来,朝着走廊边而去。紫云楼里的歌舞渐渐停息下来。
刘公公命歌舞都散了。
李景湛往前走,刘满赶紧过去跟着身后撑伞。春日的雨丝还有些凉,落在手背上,微微凉凉的感觉。
李景湛突然停下不子,喃喃一声,“杏花落了,花已经开败了。”
这一场春雨卷去多少芳菲斑斓。
“她已经去了。”
这杏花是江子砚最喜欢的花,宫中的杏花还是她年幼时,她和他一起种的。他命人寻来了最早开放的杏花花树,为她种下。
一声惊雷穿破天际,骤然一响,她去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惊雷。她为他挡箭那一天也是这样一场雷雨天里。
又打雷了,不知道她怕不怕?
眼瞧着雨水飘进来,连伞也挡不住了,刘满连忙道,“皇上,雨下大了,当心着凉!”
李景湛的目光落在那满目琳琅的杏花树上,纷纷扬扬的杏花像是千堆雪卷起,树下那白衣女子因为雨下的大了,慌忙的往前跑去躲雨。
她的身影窈窕,身着一件雪白色的水袖舞衣,而腰间系着一条淡淡的黄色的绣花腰带作为点缀,便像一朵水仙花,盛放的美丽。
李景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