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沧溟之境,苍生殿内一如既往地清冷。
一个紫袍墨发的男子负手立于殿中,仰望着殿堂上空漫天的星辰。黑纱帷幔之后,缓缓走出个身形佝偻的老者和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
盘扎老怪佝偻着身子抱手上前,用沧桑的声音道:“主人,属下与魑尤寻了您许久,终于寻回您了。”
蛰天转身,他在百年前染鸢归位时,也瞬间感应到了,只是刹那间,便回归了记忆。
蛰天感叹造化弄人,嘴角微扯出一丝苦笑。上古界数十万年光阴,他是染鸢的蓝颜知己,他是他的跟班,是他身后追随的人,却始终不能站在她身旁,入了她的眼。
蛰天想起一开始他是想要她眼里看着他,唯一看着他一人,他举着一把苍生剑,一剑将上古界辟出一条裂缝来,将天下搅得不得安宁!他杀红了眼,顺他者昌逆他者亡,他扬言要改写上古史,独尊上古神界,满天神佛都畏惧地站在他对面,要将他绳之于法。
可只有她,那个嚣张的红衣女子扛着把诛裟伞英姿飒爽地跳在他面前,却像少根经似的,只当他是不懂事,笑嘻嘻道:“臭小子!玩够了没有?!还不快给我回来跪下!”
他一愣,手上的苍生剑在颤抖,心里一横,倔强道:“染鸢,你让开,这上古界早就该有个主宰了!”
“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没睡醒?大家不都是历经数十万年升入上古界的?不都一样嘛!”染鸢叉腰哈哈笑上两声,一伞架在他肩上,抬起来啪啪猝不及防地拍了他两下脑袋,“乖,别闹了,亏你还是真神呢,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蛰天一怔,随即面上挣出一抹薄红,恼羞成怒道:“你让开!”
染鸢挑眉,直接一跃而上,与他对战,嚣张道:“行啊,你不回去,我就打到你跪下。”
蛰天忘了他当时是如何与她对打,每每手下留情,看到她嬉皮笑脸的,一分神,就被她嘴里吐出的话气到肺炸,数百招过去,对于他们而言没什么,对于整个上古界而言已经是一片昏天暗地。
他愈是出招狠厉,她越是一副管教孩子的模样,惹得他心里窝火,殊不知手中轻重,终于在下至魔界时,出手将龙族族长打得魂飞魄散。
那一霎那,他心中一怔,手上嘀嗒着血液,明明杀红了眼,却不由地感到害怕,不敢去看染鸢失望痛心及眼底的眼神。
他心慌意乱一把将声声插入龙族族长心脏内的苍生剑□□,剑上染着血,冒着入魔的青烟,他终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荒唐事,可他不甘,不甘在这满天神佛面前承认自己错了。
染鸢痛心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脸上那令他一直以来似笑非笑的笑容终于散了,化为一团阴云。她扶起倒下的老族长,阴着脸对老族长及整个身后的龙族道:“青霖,你放心,我染鸢定会还你一命,蛰天欠下的,我来还。”
她说完,右手凝出一颗石蛋赐予龙族。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染鸢拾起诛裟伞,一伞便杀过来,逆天的风沙如巨浪劈来,轰隆的闪电雷鸣随着伞尖直直打在他身上。蛰天呆愣之余,反应过来拾剑挡住,闪电滋滋打在身上,疼得他面色一僵,逆着飓风,两人对抗着在其中,发丝狂舞,风沙眯了他的眼,他蓦然抬首,勉强看向染鸢的眼神,心中一窒,染鸢那双澄澈干净的眸子此刻染上复杂的神色,似痛心似愤怒似下定了什么决心,数十万年来,他与她朝夕相处,却从未见过。
他以为她缺少心眼,无心无肺,这一刻却慌了,一颗心犹如坠入万丈寒冰中,他手上不稳,胸口猛地被闪电击中,吐出一口血来。
那时无却还在下界历劫,一念成魔,他慌忙之下,看似野心勃勃地放下狠话,将满天神佛都嘲讽了遍,然后退至魔界。
无却虽在历劫,却未忘前生,他许是入了魔,性子反倒没以前在上古界那般古板僵化,蛰天心中大喜,拉他站在自己这一方对抗天神两界。
他只摆摆手道:“只要你不悔,随你闹腾。”他将整个魔界都交于他手中,他看着百万魔军的气壮山河,猖狂地大笑,挥袍指挥,指点山河,大笑之余,却有些漠然。
他看到九霄凌云上一脸冰冷的染鸢,心中后悔了。
蛰天听她说着劝降的话,心中愈是悔恨,口中说出的话反倒愈是大逆不道,猖狂不已。
他与她再一次对打,一招一式全凭感觉,心中忆起往昔岁月,手上攻击的力道不减,打红了眼,殊不知竟然被她引到了幽冥界,九九八十一道天锁铺天盖地地洒下来,每一道打在他身上都是一阵剧痛,可他通红的眼看向施锁的染鸢,眸中何尝又不是痛意?
蛰天咬紧了牙关,放着最后的狠话:“染鸢!染鸢!!我不悔!我绝不后悔!!我要你记着我蛰天!我要你日日夜夜都记着你给下的这九九八十一道天锁!啊——!我会回来的!”
他口是心非地怒吼着,眼睁睁地看着她持着血红的伞从九幽炼狱离开,心中愈是后怕,声音便越是歇斯底里,他怒吼着,像一头发了狂的野兽,一遍一遍喊着染鸢的名字,世人以为他恨透了这个万神敬仰的真神,只有他心里知晓,每撕心裂肺地喊一声她的名字,他就悔上一分。
为什么,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他被九幽炼狱的火灼烧地失了神,恍恍间,终于被削尽了神力,退回了一只小麒麟的幼态,封印了神力和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