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夏院中,柳绵绵将追问不休的柳昭纯推出门外,道:“吵死了,我困欲眠,明日再说!”
“二姐,二姐!”柳昭纯不甘心地拍着门,“明日你带我一起呗,我若是什么都不知道肯定要被桓十二取笑!”
“那便让他笑去,”柳绵绵隔着门道,“左右也不是你头一次在他跟前丢脸。”
“你到底是不是我姐?”柳昭纯气哼哼的,“你不带,那我找公主去!”
门外安静下来,想是昭纯已经走了,柳绵绵卸去钗环,拿一把玉梳缓缓梳理着垂至腰间的柔发,唇边漾开一缕笑意。明日,既可与同道之人并肩而战,亦可将他从容饱看——明日,还真是个好日子!
月亮已圆了大半,躲在流云之后时隐时现,卫韶放下手中书,推窗而望。
御赐的联珠宫灯高挂檐下,烛光透出绯色轻纱,与淡白月光一起,在他都雅的面容上织成一片朦胧光影,他湛湛双眸倒映着月色烛影,益发俊逸若仙。
许久,他蓦地回身,从墙上取下一把雕弓,扣弦向着中庭虚发数次,跟着掷弓笑道:“痛快!”
玉兔西坠,金乌高升,不觉又是一天晴好。
国子学外,围观的百姓比昨日更多出一倍有余,大门甫开,立刻有一个年轻女子进门应试,问起出身姓名时,竟是出自庶民之家,非但父母双亡,亦且祖辈十数代都不曾有过功名,几个博士面露不忿之色,刘文起为难地看着卫韶,道:“卫相,这该如何是好?”
“陛下昨日说的明白,”卫韶道,“凡来应试者均可入内考较,让她来吧。”
门外的百姓得了消息立刻叫嚷起来:“罢哟!早知便让我家女儿也过来了!”
便有嘴快的揭挑道:“那也得她先学会骑马认字才行!”
教室之中,年轻的国子学生们激烈争论着,一人愤愤道:“女子来考已是匪夷所思,如今更是连白身都放进来,诸君都是出身名门的,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立刻有十数人附和,桓深站在门口处,缓缓道:“以门第取士早已废弃多时,若还只认尊卑贵贱,岂不可笑?”
“岂止是尊卑?男为乾,女为坤,乾上坤下乃天之道,”那发难的学子怒道,“这女子出身卑贱,国子学岂容她玷污?”
桓深也有些踌躇,半日方道:“且看她考得如何吧,若她有真本事,便是黎庶又有何妨?”
说话中间,陆续又来了数个官员家的小娘子,虽然父祖都不是高官显宦,然而一听说竟然有个庶民来考,脸上都有些难看。
柳绵绵冷眼旁观,见那个自称黄英的民女衣饰精致,举止大方,虽然被另外几个小娘子冷落在一旁,脸上却丝毫不见窘迫之色,柳绵绵不觉有些诧异,这份气度教养,岂是普通人家能教出来的?
辰正时分,射、御两门再次开试,众女纷纷上马,黄英虽然并未自带马匹,然而只一看她上马的姿势和控缰的动作,已知她必是经常骑射的,平民之家哪有力量豢养马匹供女儿使用?柳绵绵的疑惑不觉又深了几分。
就在此时,门吏走来道:“卫相,神策军沐统领到!”
众人都是一惊。神策军统领沐恩,手握半数禁军的兵权,大夏最有权势的宦官,只是他为人谨慎,几乎从不出宫,为何拣在此时前来?
不多时沐恩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健壮,并不像普通宦官那般阴柔,看去反而更像武将。与众人见过礼后沐恩笑向卫韶道:“路过时忽然想起此事,便过来看看,卫相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几乎与此同时,黄英抬臂发出一箭,但见白羽去如流星,重重钉在箭靶正中,显见又是一个上等。
卫韶笑道:“沐公公说笑了,正该共襄盛事才是。”
太兴宫大正殿中,季景隆左边坐着贵妃柳映月,右边坐着慧妃郑佩,歌舞演的正好时,季景隆忽然问道:“慧妃,我记得你家中还有个侄女吧?”
郑佩笑道:“难为陛下记得她,妾原打算让她跟着柳二娘一同去考的,可她五月初就要出嫁,只好罢了。”
季景隆微微颔首,想了想又道:“有桩奇事你们可曾听说?沐恩竟也去了国子学。”
柳映月奇道:“沐公公极少出宫呢。”
郑佩怔了下,跟着笑容满面向季景隆道:“陛下德布四方,自然万民景从!”
季景隆笑道:“是么?想让沐公公景从,却是有些不易。”
国子学中,诸女均已考完射、御,黄英得了两个上等,更是引起众女侧目,但她脸上并不见丝毫骄矜之色,只安静站在一旁,默默无语。
柳绵绵笑道:“是个有意思的,我倒想与她结交一番了。”
窦绾道:“我正有此意!”
因为人多,射御之后接着便考礼、乐、算,众女正在演礼时,门外又来一人,却是慧妃的侄女郑敏。
消息传到宫中时,连慧妃也吓了一跳,向季景隆说:“这妮子竟然去了!她素来最是敬仰陛下,必是向往钦慕,连出嫁在即也顾不得了!”
萃英坊中,章静之将身子隐在庖豢呕吧。
“郑家也让女儿去了……”
“还有一个庶民……”
章静之细巧的瓜子脸上阴晴不定。都去了,柳家的,王家的,甚至还有粗鲁武将的女儿,甚至还有愚昧庶民!
这些人昨日之前差她远矣,但是今日之后,她们是考过国子学、得过陛下恩赏的小娘子,她们,不一样了。
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