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至明鼓着鱼白大眼,竖眉咧嘴吼:“儿子都这么大了,死娘们丧咱老郭家的德!老子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想睡个舒服觉的。你个破骚娘们没完没了了,要不要脸?”
陈美莲气得脸都白了,尖着嗓子少有地大声喊:“你这穿得……给我滚出去!”
郭至明一声狂笑:“怕啥呢?感情这家还有没见过大男人身子的黄花闺女?”
碧云气得浑身抖,眼泪飙:“你有老子的样子吗?当儿子面满嘴胡话?”
“我没样子?”郭至明拍着胸脯膛,满嘴喷酒沫:“老子干的苦力活,还没你个婊子有样子?”他旋即抓起儿子,嘴里骂着往外就走:“是郭家的种就别学婊子样的哭哭啼啼!”
湘云气得头眼发昏。她万料不到印象中弥勒佛般痴笑腻语的姐夫真实面目丑陋至斯。又顾虑着姐姐的颜面,几欲发狠强忍着,且被妈妈死死攥住手腕,又压又捏地安慰,只气得脸上红白交替,泪珠盈睫。
肖碧云呜呜绵绵地哭不完。
“妈,”湘云难免埋怨了:“你是长辈,由他这般家里作威作福?”
陈美莲到底寡弱了一辈子,完全没有一般乡间上岁数妇人该有的蛮横和粗鲁。她无神地盯着电视屏,只知道叹气:“你爸又不在,我一个老妇人,又能把他怎样?是不是现今当家的男的,世面见得多,都长了脾气哟?哪像你爸一辈子没高声说过一句话。只可怜我碧云了。”
肖碧云抽抽噎噎渐停哭声,眼红脸青,絮絮诉苦:“我们前两年就分开睡了。他说喜欢一个人睡,这一向我们是连着几个月都没好过的。今晚我去找他,连应付我都没有。我要知道会闹成这样,打死我也不会主动去贴的。不会让他借机诬陷我们一家都是婊子,他妈的才肯定出去找了婊子!”
“你两口子有什么话就明说,用不着这么指桑骂槐。”湘云冷冷的。
碧云一门心思计较自身纠葛,哪顾得了有否影响别人。母亲都听不下去了:“你别一口一口跟着学脏话。”
碧云有所醒悟,慌乱地说:“不不,湘云你误会了。你姐夫只有醉了酒才会胡言乱语,都是骂我。他平时不这样的,再骂也不会骂你。”
“以后别你姐夫这样安名,我和姓郭的没关系。”湘云还是冷着脸,裹紧棉服出去。
剩下的两母女互瞅。碧云烦躁地指着湘云的背影对母亲跺脚抱屈。母亲横她一眼,低声说:“她是你妹。”便把她往外推。
她才憋憋屈屈地追妹子去,心想自己这一团糟,这小姑奶奶斗得啥气?这么多年呆外面把脾性倒是养大了。她对妹子多年的外界情况一向讳莫如深,反正对自己有益无害。她满脑子装着老公儿子,哪有心力去细究妹子的小心思,因此只知道跟,懵懵傻傻,到了三楼。还是湘云回过头来问她:“你上来干啥?”
碧云这才注意妹子惨白的小脸,心下柔软顿起:“湘云,别往心里去,你姐夫清醒了我非让他给你认个错。”
湘云没好气地:“别给我扯不相干的人。姐,你回去一个人睡吧,今晚就别再闹腾了。”
湘云恹恹扑在床上,枕边手机不知疲倦地无声闪灼。
她盖好了被子,头垫高,手机再一次闪屏时,她接听了电话。那一头传来一个浑厚焦躁的中年男性声音:“湘湘,你终于接我电话了,你知道我打了多少个电话吗?连续拨了两个多小时……”
湘云几不可闻地“哦”一声。
“湘湘,”那男声自说自话:“你回家有一阵了,什么时候回来?回来吧,我想你了。”
湘云仍不做声,大滴大滴泪珠成串往下掉。窗户斜开着,秋雨漫漫淅淅,夜风萧萧往里吹。空气中都郁结着湿凉意,封住了嘴,洇堵了喉。
“湘湘,我给你重购了一套房,那只鹦鹉也给你搬去了。放心,别人再找不到的。你回来吧,啊?”
“湘湘、湘湘——”
她在一遍遍魅惑迷蒙的呼唤声中关掉了手机,全身软进了被窝,在凄凄绵绵的风雨声中狠狠地淌泪,惊惊惧惧、似睡非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