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芸欲辩屈词。是的,去她父母家唯一的一次,孟东植坐都没坐,待了片刻即走。出去吃饭,店家不清爽环境杂乱的话,他是绝不屈就的。逛市集纯粹就逛,大摊货从不入眼。他一向是贵公子格局啊!

“我儿子和你一同毕业,他是研究生,你二本,这就差着级别,所以工作城市岗位比你优越了不是一星半点儿。你和他那些女同事一比显得又土又嫩,这儿谁知道有个你?单位上有好几个给他爸探风结亲的呢。”一说这她就自带喜气了:“张局长姑娘刚留学回来,不知有多来事,人也时髦。教委的谁不夸他俩男才女貌?对吧,老头子?”

孟正明的沉默就足以证明这并非子虚乌有了。小芸除了绷紧的身躯,内里全碎成了渣。她痴迷地望向窗外,这里离窗有点远,而且转视线,她仍扭身看出去,但完全看非所物啊!外面青白空茫,已无飘雪。雪花也好,樱花也罢,飞过,开过,便去另外的世界了。

冯春晖大事已办,要回房间午休,难得婉转了语气:“你是……还呆着?”

小芸咬紧牙关:“我等着东植,我要他一句明白话。”

冯春晖无所谓耸耸肩,孟正明紧跟着老妻步伐,还对小芸好言好语一句:“要不你也进去休息会。”冯春晖一把把他扯走了。

待听见房门声响,蒋小芸蓄汪了好一阵的泪扑簌簌一串一串急急地掉不完。明明在暖融的房里,心却似冰冻在雪地。她不得不梳导自己的爱情。

在樱花海洋邂逅后,他竟能与孟东植频繁相遇,在食堂、图书馆、体育场、或校外一处公园。因此在最后几个月的学涯时光,他俩成了恋人。张嘉嘉和刘海东毕业后各奔东西,她的爱情冲出了校园。

这条爱情的路显然小芸是走得更多的。孟东植去鸣涧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小芸来雁都的次数她自己都记不清了,熟得她连小区门口到孟家楼道沿途哪种树木有几棵都知道。她是不是把爱情翘板的一头压得脚踏实地,而东植半空悬浮,可荡可去?

这样一直熬到了晚餐后,小芸闷头耷脑,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临近春节,晚上电视节目喜庆得多,孟正明看得有滋有味,两个女性却是做不来面子工程。冯春晖更急于划清楚河汉界,又拿捏着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一个女娃娃家好歹在我们眼跟前看了两三年,我也是不落忍。但不是为了我儿子将来的大好前程嘛,有得必有失。虽说你情我愿的,女孩子家,难免更吃亏。”

一席话听得小芸屈辱心梗,恨恨地把脸撇向一边。

“我听东植提过,你们学校要把教工宿舍内部认购是吗?你哥嫂那条件还带你父母住是不可能有你一间房的。所以,你最好把住的宿舍买下来。女孩子家,以后还要寻人,即使是个破窝,都会有底气和退路。我们真是为你好,你自个儿差多少钱,只要你开口,我们都答应你,算是,…补偿吧……”

小芸父母和哥嫂带小侄儿五口人住在鸣涧县电信局职工公寓。蒋父是电信局退休职工,一生微薄工资都供给儿女成长求学,那套三居室职工公寓算是掏空了全家所有积蓄。本来小芸住了一间房的,但里面的硬件设施都偏男童。嫂嫂有意无意提过几次:“这个书柜大小以后够浩浩用不?”“男孩的床嘛就要简单结实,小芸睡得还习惯不?”纯当她是过客。

所以自从她参加工作后,即使离家二十分钟步行,她再没在家过过夜,和另一位早工作两年的女教师合住在学校单间宿舍。宿舍楼共三层,每层五间,她在二楼靠左头一间。公用走道摆了一溜的煤气灶、罐,墙上壁挂有简易的盛物搁板。每间宿舍大小格局一样,二十八平,穿堂窗。后墙一半为窗,一半为刚容一人转身的洗漱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去年室友出嫁后,小芸就把自己不多的全部身家都搬了来。宿舍成了她来之不易的独立王国。

“阿姨,我和东植的感情,不能这样交易隔断吧?”

“呵——到底还是个孩子。”冯春晖像在做临别致辞:“我言已至此,年轻人,自个儿磕磕碰碰去领悟生活吧。什么时候你心甘情愿为钱低头,你才会明白,谁都会成为为五斗米折腰的世俗之人。”

直到夜深十点,孟东植才回来,步摇微醺,西装革履,手甩几盒礼品,冯春晖大呼小叫地接过了,一阵猛瞅,高声念:“东北特产、天然山珍、气血康口服液……”

孟东植搭手沙发往里走时,才感觉触上了一头软发,便把头伏下,把那软发下的脸扳近,还是小芸熟稔与亲昵的呼唤:“小芸啊?芸芸,你找我来啦累着没?”

冯春晖赶紧狠捏了儿子一把,痛得他跳了起来,不耐烦地甩脸一吼:“妈!你别管!”酒壮人胆把小芸往房间拉去,“嘭”地抵上门。

一进房就能看见床,小芸刺眼地转身面向门。东植扳她身子不过,又不敢过强,便从后面环抱着她,多娇软馨香的身子,他用下巴磨蹭着她的头顶,不言语。

“我们——还能继续吗?”小芸硬邦邦的。

他抱得更紧了,用嘴亲着她的额发。

“你妈妈说——”她艰难启语,双眼又蓄上了泪:“她说,你有一个人前光彩的女朋友了。把我们分手的理由说得无懈可击,你现在,给我个痛快话。”

“小芸,我爱你,我喜欢你……”他语无伦次喃喃低语。

她残存着最后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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