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那被整队收编的祁县冯家军,以他的精明怎么可能不怀疑这唯一未曾打散入编的一营五百人?
他甚至不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小猴儿,因为他心知肚明,这个女子虽然整日在吃吃吃,却比谁都明白这营中的厉害关系。
是以他索性直接陈述道:“有人偷偷来禀老臣,说是发现有人在军营里私藏了几箱兵刃。”
他说罢,微微抬头去扫那座上女子,果然,眉眼只见没有任何波动,反是有一丝暗藏的兴奋,或者说是期待已久。
涂尘心道:果然她是知道的。
“你怎么回的?”小猴儿只淡淡一句话,完全不曾与涂尘做戏,果然与聪明人说话是轻松的,至少不用解释为什么和到底怎么回事。
涂尘道:“还请姑姑饶恕,老臣自作主张封了他的嘴。”
这话听罢,小猴儿挑挑眉,轻扯嘴角,没扯任何一句正经话,而是嬉皮笑脸的敲敲那桌上装着猪蹄儿的盘子。
没个正经的道:“待会儿我叫人把猪蹄儿给大人送过去,大人别忘趁热吃。”
涂尘是多么聪明的人,如此一听,便知他此番做法正中了这石猴子的心,是以他没有多问,也不再推搪,当即谢恩后便自行退下。
唯剩石猴子一人若有所思的手指敲击着桌子。
……
银月弯弯,像是一把勾子挂在天上,勾的人心惶惶,勾的人迷铛铛。
精卫站在院子里,背手而立,破天荒的,如他一般的粗人竟看起了月亮,一看便是半个时辰,看的出神,看的失魂。
直到有人来道:“将军,时辰不早了,明日一大早还要赶路,早点歇下吧。”
精卫迟疑了一下,压下了一股子对‘赶路’二字诡异的烦躁情绪,颔首道:“好。”
转身回房时,他故意走的很快,以至于冷风越发猛的扑面而来,他心里清楚,他需要清醒,他宁愿糊涂,那无端的情绪。
在别人看来,他还是那个一板一眼的将军。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每一步,都走的像是一个逃兵。
关上房门前,他甚至深呼了一口气,当他塌下那惯常的一本正经的脸之后,他烦躁不已的伸手猛劲儿爬了几下额头。
他甚至连灯火都没有点上,便快步走到桌边,借由窗缝透进来的微亮月光,抓起桌上这些日子从不曾空过的酒壶,仰头灌下。
烈酒入喉,灼烫着他的心肺。
没入知道,他精卫几乎每一夜都要这样才能入睡。
只有这样,才能浇熄他心底那些越爬越多的蚂蚁,埋了那些明知不可能也绝对不可能的荒唐想法。
一壶。
两壶。
……
不知几壶。
精卫终于不再续杯后,步子已然踉跄,拎起桌上已然尽空的酒坛,他打了一个嗝儿后,忽然羡慕起七爷来,从前阿克敦总是笑七爷的酒量浅薄,沾酒即醉,他虽从不附和,却也觉得酒量浅实在是七爷唯一的诟病。
可如今想想,竟然是这么让人羡慕。
容易醉有什么不好,至少不用撑的够呛才换来一丁点儿的迷糊。
“呵……”
精卫自顾的笑了出来,边笑边胡乱扯着衣衫的盘扣,粗鲁的拽了好几下,胡乱扯开了几层的领子,他甚至忘了脱,就整个人躺倒在床榻上,脑袋重重的在方枕上砸出个坑。
“呵……”
他胡乱笑着,自己都辩不出什么腔调,只是笑着,或者在别人听来,那根本不算是笑。
不过无所谓,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着。
他大口喘息着,混着热气、酒气和那莫名的烦躁,酒气冲的他的脑袋昏昏然,闭上眼睛,他很快进入了梦境。
梦里,他清楚的看见自己的内心。
他看见那张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娇俏的脸,她一如往日般骄纵的仰视着他,眼底尽是藏不干净的少女羞怯。
他从来都看得出来,只是装作看不见罢了。
他知道这是他的梦,所以他难得大胆。
“小丫头蛋子……”他操着完全不属于他精卫的宠溺语气,在梦里胡乱揉着那丫头的脑袋。
这样的轻浮是他从未见过的自己,可他知道,这是他自己,真真正正的他自己,一个他自己也才发现的自己。
“你说,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少女的眼睛盈盈泛泪,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他,质问他,逼的他无处藏身,逼的他无地自容。
精卫苦笑不已,“臭丫头,做梦都不肯放过我是吧。”
“你才是大坏蛋!最大的坏蛋!明明是你欺负我!”少女声声控诉,晶莹的眼泪就那么在眼圈儿打转,眼看就要掉下来,砸穿他的铁石心肠。
不行。
精卫告诉自己,不行。
至少在自己的梦里,不能让她再哭了。
精卫伸出手去,颤抖的手,他是要拭去她的眼泪的,可当他粗糙的大手触碰到那混着眼泪的娇软时,他的心化了,那一瞬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后之后觉时,他的唇已然贴在了她的柔软上。
这一刻,他的无名烦躁终于找到了源头,他从来知道自己是一个粗人,如今在他自己的梦里,他也完全不曾温柔。
他像是要吃了自己那无边的烦躁一般的吃着她,用力吮着,全无缝隙的贴着,仿佛不这样用力,他随时会失落的吼出声来,仿佛不这样用力,他就会马上从这样的美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