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口的人都知道,打崇治元年起,一年比一年杀的多。
造反的老百姓也好,贪污的官员也罢,种种名头都不重要,百姓们要看的,从来只有热闹。
要说每年秋后,这北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这宣武门外菜市口了,这儿的名气可大着呢,要么怎么恁多的百姓大老远的带着干粮,赶着早一扑心的往这儿奔?生怕是来的晚了,就挤不进去那小庙会似的人墙了。
“爷!我伺候你走,也是吃哪碗饭办哪桩差,您放心走好!”
时辰一到,但见那层层人群中的黑胡子大汉嗷一嗓子吼出来,接着手起刀落,只听那‘咔嚓’一声闷响,一股子血从那半拉身子喷出来,那劲儿大的,把脑袋都生生拱了出去,掉在地上,骨碌了几圈儿,沾上一层黄土,像极了那沾血的糖葫芦。
一大早上赶来的人心下叹道,今儿是真没白来啊!他们摇头的摇头,抱臂的抱臂,咂嘴的咂嘴,叹气的叹气,若是再配上一把瓜子儿,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每每路过时,瞧见那些个人,石猴子都觉得头皮刺痒,合着她那一双断掌是横在手上,而那世间有太多太多人是横在心上。
“这位大哥您且走好!”干瘦的小伍子双手合十,边朝那西头拜着,边在心下叹着太后给他的这份苦差事,留意着石姑姑的举动是小事,可走这扇到她府上的必经之门可是丧气事儿,他们做奴才的,哪个不怕哪一天从这‘死门’里头走一遭?[注:清时,宣武门是走囚车的门。]
呸!呸!
小伍子又连吐了两口唾沫。
一旁的小猴儿促狭的指指那脚下的黄土,逗他:“诶,甭吐了,这下头大哥可多,回头再得罪几个,夜夜陪你玩儿着——”
“姑姑!”小伍子给她吓的直跳脚,就好像那地上真窜出来什么东西抓他的脚似的,三窜两窜的竟一溜烟跑了起来。
……
虽说这菜市口杀气冲天,可它真不耽误这周围寸金寸土的地价儿,别说寻常人,就是那一品大员能在这一带有间自己的宅子,那也是人人艳羡的福气。
这不,四年前,石猴子就得了这样的福气,皇上一旨诏书,那保安寺街那原闽浙总督的旧邸的房契上,就摁上了她的手印。
忠勇候府。
这是皇帝御赐的匾额。
想当年,那吹喇叭,放鞭炮挂这块牌子的时候,多少汉臣都前来抹泪儿,他们嘴上只说‘石公泉下慰矣!’,可心里头哪个不是骂着先帝阴狠,枉为人君?
而那些个满人呢,他们嘴上也只说‘新帝仁慈!’,可心里头有多少人都骂着,不忠不孝的畜生,老子才死了一年多,为了拉拢人心,就生生往老子脸上抹灰!
一块匾额,几多人心,而那终于‘守的云开见月明’的石敢的后人呢?
反正石猴子除了高兴高兴终于能大大方方的告诉别人自己姓石以外,已经没有别的感觉了,那些曾经心心念念的‘仇恨’,她已经找不着主儿了,就像如今终于‘平反’了,她也没多谢谁一样。
什么仇人,恩人,那都是抬举自个儿,说到底,她们那一家二百多块牌位,左不过都是些帝王家的牛马。
至于那块‘忠勇候府’的牌子,她领不领情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人领情,这么一番折腾,渐渐的大家都忘了那个阴狠的先帝有多少丰功伟绩,就像渐渐的大家也都忘了这仁慈的新帝有多么突然坐上了那九五尊位。
天下人其实都是糊涂蛋子,他们不要好皇帝,只要‘仁慈’的皇帝,饿死无所谓,有个盼头就成,等盼不起了,再揭竿抢饭去呗。
而那些个明白人呢,心里都知道,这天下,怕是要乱套了!
可不,太平年间,哪里用杀这么多的人?
不过这一回,皇帝最冤枉,天下人口中的明君啊,昏君啊,合着都不是他,就连跟哪睡个觉,也都不由他。
今儿一早出宫前,小猴儿就听见太后屋里的拍桌子声,不肖想,八成是昨儿阿灵敖又寻个什么‘有急事奏报’等等的由子,给去毛伊罕那里的延琮给拦了回来吧。
关于此,小猴儿丁点儿不意外,这血脉在寻常人家叫血浓于水,搬到紫禁城这大院里那随时血肉模糊。
想着毛伊罕那丫头又没见着皇上,又要摔杯子骂她这个‘牌子精’,小猴儿便替她智商着急,妈了个勺的,骂她干啥,守这活寡,那得找你哥哥去,谁叫他僧格岱钦如今跟阿灵敖势不两立?
当然,肯定不是说书的口中那一个好的冒仙气,一个坏的流油的正邪不两力的故事,他们都是人,只不过各站了一个山头。
多少年后,史书把阿灵敖写成了一个操握权柄,结党营私的奸臣,其实他也很憋屈,就像当年曹操携天子以令诸侯,那绝不是仅仅是贪恋权势,而是那天子尚在襁褓,难不成拿尿布治国?
他忧心家国,才挑起了担子,可这担子挑得久了,那句‘亏得有敖公!’总在耳朵里钻来钻去,久而久之,就像是那给吹的鼓胀的猪尿泡,他飞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正处在历史的激流中,只要他一心为国为民,必将名垂清史。
所以这五年来,他没有一日睡足三个时辰,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民心所向的‘满汉一家亲’上,他屡屡扶植汉臣,几次减少八旗的军饷,也
次减少八旗的军饷,也因此得到了汉臣们的拥立,而这大多是汉人的天下百姓,也纷纷为他做传,都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