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在夜昙海这种地方,才会叫人觉得,黑夜并不是唯一让人感到恐惧的黑暗。
汹涌的海潮肆意奔腾翻滚,将天地都要吞入口腹。天际的那颗启明星,很快就被吞没殆尽,微光连眨眼都不及就消隐无踪。
“时间到了。”宝恒将军看向了不远处的御尺桥,守护大阵的光芒将桥上的光景模糊成虚景,可他仿佛能看穿一样,“继续抓人。”
随他命令落下,那古怪的黑潮再次涌起,如蟒影一般穿梭在海面之下,像之前那样无视大阵直接涌入了御尺桥下。
情景再现一样,黑潮再次卷出桥上的几十个士兵。
“你们这些自诩聪明的人类无知愚蠢,毫无敬畏之心。”他扬了扬手,“杀了。”
“呜呜”被黑潮抓住的士兵们响起了不同的声音,他拼命的挣扎,“不要,不要!不要杀我!”
这些低级的荒人们自然是听不懂人族语言的,能听懂人族语言的宝恒将军和哈端王子对于这样的求饶根本置若罔闻,直到这个人突然大声用熟练的荒人语惨声道:“我是老师的奴隶!我叫钮福海!是龙襄军里一直为哈睿王子效劳的那个人!你们不信去问哈睿王子!不要杀我!”
宝恒和哈端俱是一愣,抬手阻了那黑潮,走到这人面前,这才发现这人凄惨至极:手脚都被斩断,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好皮好肉,气若游丝的残喘着,就剩下两个眼睛还冒着点最后的光,“我暴露了,而你抓的这些人都是反抗弗羽王隼的人。”
……
“你是怎么暴露的。”宝辇内,哈睿王子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喜怒来。“讲清楚。”
被宝恒将军提在半空犹如提着鸡崽似的钮福海,虽然气若游丝,可提起那晚的事,除了怨毒便是恐惧。
那夜,钮福海所遭遇的,不仅仅是失算两个字可以表达清楚的。他这个内奸,从被收买到为荒人效力,就像是一颗埋伏在帅棋旁的马前卒,存在感不低不高,却正好能扼住整盘棋局的命脉。他无声无息的潜伏在最深处,将所有关于龙襄军的情报流水一样送到荒人手里。从管仲的诈死,到御尺桥大阵咒印的丢失,都少不了他的影子。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整盘棋里众览全局,掌控全场,却根本没意识到,他不过是一颗棋子。
他一直将身边的同僚们当成和自己同等的存在,一颗棋子,一颗被掌权者执掌与手的棋子。
但是直到那夜,弗羽王隼我毫发无伤的出现在他的面前,钮福海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弗羽王隼不是棋子。
弗羽王隼是执棋之人,他早就看透这些棋子们的每一步,也预料到他们接下来的举动。所以弗羽王隼才一直在等,一直在等着钮福海乖乖的落到他弗羽王隼为他编织的这张网里。这夜的暴乱,不但没有动摇弗羽王隼的根基分毫,反而让弗羽王隼借此机会,将所有反抗他的,心怀不轨的,有二心不事的,全部就地处置。钮福海低估了弗羽王隼的能力,更低估了他的狠毒和果决。
自荒人与人族开战以来。
这是人族死伤最惨重的一夜,足足有数千人被杀,却并不是与荒人交战而死而全部是死于一个人之手。
弗羽王隼他们的总帅。
他并不召刽子手行刑,而是亲自操起刽子手的长刀,不听谏言,不听分辩,更不听求饶辱骂,就是杀。
数千龙襄军将士头颅抛起的热血,将飒飒在风中的白琉龙纹帅旗染得乌红。
而钮福海这几个为首的将军和他们的心腹,弗羽王隼却反而留了他们一命,将他们绑起放在了御尺桥边,等着这黑潮将他们卷走。
……
听完这些,宝辇里的哈睿王子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哈睿殿下,我是老师最忠诚的奴仆,为我们高贵的月之子嗣奉献了一切!弗羽王隼他把我变成了废人一个,您可得为我报仇啊!!”钮福海突然挣扎着从宝恒将军手里跌落,拼命地爬到宝辇的帷帐面前。
“休得无礼!”王鹤抬手将钮福海狠狠甩到一边,“肮脏的贱种,离我们殿下远点!”说话间,他转过头谄媚地对着帷帐里的哈睿王子说道,“殿下,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没了钮福海,御尺桥现在的情况我们就不能像之前那样了解的如此透彻了。”
“无所谓了。”哈睿这时才缓缓开口,“我们已经不需要内奸了,让宝恒去试探,也不过是想看看弗羽王隼到底有什么能耐。不过现在……我也已经看得分明。留着钮福海一条命回来见我,不过是向我示威罢了。可他弗羽王隼根本不知道自己不过是在狐假虎威而已……”
平静地漂浮在海面上的宝辇晃动起来,有什么摩擦着地面的声音令忍极为不快。珠光宝气的帷帐一层层慢慢掀开,那令人牙齿听起来都要打颤的摩挲声音也更加让人无法忍受。只见一个上半身人形下半身蛇形的怪物,从里面爬了出来。他人形的上半身上也闪烁着熠熠的华光,似碎裂的星辰镶嵌成了华美的图腾,令人无法移开视线,就连他下半身的蛇身,都闪闪发光,纯白晶莹似冰山雪灵。
见到他的出现,所有的荒人都不约而同的跪了下去。
仿佛就算他不是王子,也会臣服于他这种不似人间的华彩。
不同于荒人的恐怖模样,他生了一张格外有魅力的脸。不能说是有多么俊美,可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精致。
像传说里不沾人间烟火的精灵,更像是他们千年前古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