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
祝又樘神情凝重。
“够了,给朕住口。”
昭丰帝语气冷然而缓慢,眼神从始至终没有分给太子半寸,他只看着国师,双目有些异样的呆滞无神:“依国师之见,朕的病如何才能好得起来……朕不想死……”
“阿弥陀佛,贫僧近来亦是在为陛下的龙体担忧……办法确是有一个,只是,终究非是正道。”
昭丰帝呆滞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份疯狂:“朕只要活下去……无论是什么办法!朕就知道,国师一定能救得了朕……只要此次事成,国师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继晓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唇角。
他想要的,不需要别人来给——他会自己来拿。
而面前这无用的皇帝,究竟有多么渴望长生,他自也是知晓的,若非如此,这些年来他也不能一步步走到最后……
“国师快告诉朕,到底是什么法子……”龙榻上的昭丰帝已经坐直了身子,显得极为急切。
继晓微掀薄唇,缓缓吐出四个字来。
“以命,续命。”
昭丰帝喃喃重复了一遍:“以命续命……”
“父皇,此乃只在传闻中出现过的邪术而已,万万不可轻信。”祝又樘在旁提醒道。
“此续命之法,贫僧有八成把握,陛下难道不想试试么……”继晓的声音里似带着说不出的蛊惑。
他很清楚这位皇帝的惜命程度。
哪怕他说只有一成把握,对方必也不会放弃。
果然——
“朕信得过国师……”
昭丰帝一双眼睛依旧与继晓那双漆黑的瞳仁对视着,似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吸引住而无法离开一般,他问:“要如何才能施展此术,还望国师明示。”
“首先需要以血脉至亲之人性命为引,剖其心炼入丹药之中……而后,再以一百八十一名八字属阴的童男童女祭炉,便可大成。”僧人的声音轻而慢,带着一贯的悲悯,然说出的话却使人不寒而栗。
“至亲之人……”
昭丰帝缓缓看向祝又樘,眼底泛起诡异的笑。
“泰山之事在先,世人皆道当今太子乃真龙降世,以此来做朕的药引,定是极佳之选……”
四目相接,少年微微皱眉,再次提醒道:“父皇,您该醒一醒了。”
“朕为君,你为臣,而你的命,本就是朕给的。眼下不过是拿回来而已,你竟是舍不得还了么……”
昭丰帝下了龙榻,披发赤足而立,双眸似一坛浑浊不堪的污水,却又满含杀气:“你也不必怪朕狠心,实是仙人已托梦示警多次……朕若不杀你,你便会杀朕!”
继晓唇角含笑附和:“陛下英明。”
到底今晚之言,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意志早已薄弱不堪的皇帝中了他的摄魂术,此时、明日,乃至到死,都将只是他的傀儡。
至于太子——
嗬,不过是一个没命活过今夜的可怜虫罢了……
他这些时日苦心布下的局,皆是在为控制皇帝做准备……这是一记险招,亦是一条两全捷径。
他早就意识到了,深受大臣敬重百姓景仰的太子恐怕才是他最大的威胁,眼下恰借皇帝之手将其除去,以绝后患!
如今外面那些谣言算得了什么,只要皇帝杀太子的消息传了出去,足以轰动大靖,如此之下,其它的一切都会变得微不足道!
到时再由他出面稳固民心……
不!
或许根本无需如此麻烦,即便他不要这所谓神佛降世的名声又如何?
他乃正统皇室血脉,哪怕趁此时机举兵攻城,光明正大取昏君性命,又有何不可!
这大靖江山,很快便要归于他手!
称帝长生,万人之上,千秋万代……
这一切,已是在他眼前了!
这一刻,即将如愿的继晓几乎无法掩饰内心的兴奋,他看着祝又樘——那个他眼中最后一块绊脚石,似笑非笑地道:“古有卧冰求鲤,割股救母,更何况殿下向来仁孝,眼下表孝道之机便在眼前,想来殿下应也不会推辞吧……”
少年人看着他,却是平静未语。
继晓无声冷笑。
死到临头,还在故作镇定,却不知这世间,君要杀臣,父想杀子,自古以来无人能拦!
他看向昭丰帝,缓缓开口。
“陛下,此时正是阴时,恰乃动手剖心的好时机啊……”
昭丰帝身形略显不稳地转身,抽出了绣龙腾祥云图屏风旁悬着的尚方剑。
利剑出鞘,挟着刺目冷光。
昭丰帝手提长剑,一步步走来,缓缓抬起,指向身上玄色披风未及解去的少年。
“好主意……”
昭丰帝嘴角现出极冷的笑意。
“昏君杀贤储,后再残害一百八十一条孩童性命……朝野动荡,百姓怨声载道……湖广巡抚古朗之出面力证,先皇与德太妃之子尚存于世,或还能挟持两三老臣,假造一纸先皇密旨!逼朕让位!——逼迫不成,还可持重兵逼宫,有美名,有名目,有云氏财力,何愁没有追随之众?可真是个好主意!”
说话间,剑尖缓缓指向了眼底笑意还未及散去的僧人,昭丰帝一字一顿地道:“若非亲耳所听,亲眼所见,朕当真不敢相信这些年来竟在身边养了这样大的一个祸患!”
继晓眼神骤变。
只片刻,那漆黑幽深的瞳孔里迸发出暗芒,声音低而蛊惑:“原来陛下是清醒的……”
昭丰帝心神一阵恍惚,然很快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