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县在渭水边上,在长安城的上游,其地势比较低平一些,前几天长安下了几场暴雨。早年前皇帝已经下令将渭堤加高了一二丈,防止决堤之险,只是渭堤几年失修,原先的堤坝已被往年之中的雨水给侵蚀的脆弱了,堤坝全部是夯土夯筑而成,经水一泡就被水流很容易的冲走。刘邦也是刚从平定韩王信的代地返回长安不久,未来得及巡视周边的水利设施,萧何也一直监督着未央宫的修建,也没注意水利情况。
周县人口近千户,堤坝被毁是在白天,如今已是初入冬天,大家都会趁着闲暇时间做一些陶器瓷器之类补添家用,妇女们则是待在家中挑杆织布,倒也其乐融融。忽听有人说渭水绝了堤,大家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事态紧急之中扯家带口逃走,临走也不忘拿些家里值钱的东西为以后做打算,争先恐后往高塬上跑去。回身再看时,迅猛的河水已经覆盖了全部,汪洋一片。有些机警的人早已敏捷的登上高处,有些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孩和行动不便的老者们以及一些孤家寡人未等到别人来告诉决堤之情,刚出了门就被来势迅猛的冰冷河水给冲回屋子里,生命瞬间葬送在水流里。恢复平静之后,汪洋之上漂浮着瘦弱的百姓的尸骨,水流依旧不断的往低洼处肆虐着。
周县被淹一事迅速传开,一些巡视京师的卫队,一些管理周县的县令、丞得到此报后急匆匆的进宫或者守卫或者跪在长乐宫门前待罪;一些听到此事的官吏们也赶紧往皇宫这边赶来,预备进宫和皇帝商议此事。
刘邦与吕后等人急匆匆的回到长乐宫,看见宫门前跪着几名腿脚哆嗦的官吏。刘邦一猜便知他们是负责周县一带的官员们,此刻无有时间处置他们,怒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哆嗦者,冷哼一声便匆忙忙的进了内殿。刘邦无不担忧和急切,蹙眉踱来踱去。吕后与萧何自是也着急。刘邦停住转悠,招手过来几个谒者,急急嘱咐:“持我所受符节,速宣百官入长乐宫前殿。”刘邦说着便解下了随身携带的符节交给谒者。谒者们受领符节,起身匆忙忙往殿外奔去。
刘邦神色紧张,坐立不安,自言自语,“天罚寡人?年年祭祀天地山川湖泽,神明不受寡人之心?去年平燕地,今年平代地,如今渭水决堤,天不佑寡人?”
萧何老成持重,心内自是急迫却强镇定拱手安慰,“陛下勿急,诸神护佑汉室。臣等一定会处理好此事,还百姓一个交代。”刘邦不语,忧心踱步。吕后倒来一杯茶递给他,“陛下喝茶宁神静待。”
‘啪——’的一声,刘邦挥翻吕后手中茶,急怒一句,“宁什么神?此事甚急,如何宁神?”见刘邦心情不好,吕后不敢争执便叫宫人赶紧收拾了。刘邦急切的望向空空殿外,急的坐在榻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直叩几案响个不停。忽而刘邦兀然开口问身边近侍宦官,“殿外所跪是河堤谒者还是负责周县的县令、丞?”
“回陛下,跪着的是县令、丞,河堤谒者在隔壁等候觐见。”
刘邦立即咬牙切齿目光凶凶,“哼!还敢来见朕?百姓罹难,县令、丞怎么安然无恙?都给宣进殿!”刘邦龙颜大怒,一把推掉了几案上所有的竹简卷本,散落一地。宦官从刘邦龙威之下畏畏缩缩出去宣人。
片刻功夫,河堤谒者和县令、丞惶恐的刚到门口便远远瞧见高堂明殿上的刘邦黑着脸,一双老眼极聚寒怒之意的目光不曾离过他们,走至半殿便都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地:“臣等参见陛下。”
“说!渭水为甚决堤?”刘邦的声音就像幽深的暗道里忽然传出的一阵瘆人的话语。
县令、丞和谒者因惧而不敢言,三人互相推攮。河堤谒者本职为负责水利与筑堤之事,有时被中央指派巡查河道,主持河道上的重大工程。此事主要职责还是在掌防水利的河堤谒者,在皇帝面前终究无法最后推脱,只得硬着头皮拱手禀报:“此事……微臣猜测是……是前几天下雨……”
“一派胡言!”话未成句而被刘邦打断,刘邦立即暴跳如雷,指其而怒,“日前下雨,你执事河堤,为甚不留心渭水是否有决堤之险、河坝是否筑高,想没想过一旦渭水决堤周县百姓就会瞬间罹难?”刘邦怒瞪双眼,满面通红斥责,“你在其位不谋其政,与尸位素餐无几。若非此事,你是否依旧不会注意堤坝修筑之事?朕早先吩咐原先的堤坝用夯土而建十分不牢靠,今年下令采用石块建造,怎么还会决堤?说!你等是否偷工减料还用了夯土?”
河堤谒者被刘邦的斥言吓得满头冷汗,语无伦次,不知怎样回答才能逃过此劫,吓慌了神的趴在地上向刘邦请罪:“臣、臣真的没想过渭水会失事……臣,微臣该死,陛下恕罪。”
“不负责任,要你何用,自己向周县百姓赔罪去。”刘邦大吼一声唤俩宦官将其拖出去。此话一出,河堤谒者吓得屁滚尿流,连连叩头至流血,嚎哭求道:“陛下开恩,渭水决堤之事实不怪臣下。”
“拉出去!”刘邦卓然不理。‘哐哐哐——’进来两卫士拉他出去。地上低头跪着的县令、丞吓得眼珠不敢一动,喉间如火难受咽不下口水。河堤谒者更是惶然无措嚎哭流涕求救:“陛下饶命……”刘邦坚决不恕,怒哼一声拂袖不理,叫人速速拉他出去。
萧何神色凝重,紧锁双眉,一双老眼里早已酝酿着担忧,立即喊下侍卫:“稍等。”